待崔贵祥应声走到前面后,又低声与宇文修道:“你待会儿什么都别说,只管低着头便是,一切都有姐姐呢,姐姐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宇文修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着,他是得多没用,才会让姐姐凡事替自己挡在头里?以往都是姐姐护着他,如今也是时候该他护着姐姐了。
姐弟两个随着崔贵祥,很快便抵达了睿郡王妃的正房,就见睿郡王与睿郡王妃一左一右坐在当中的榻上,夫妻两个都寒着一张脸,一见宇文修进来,睿郡王便厉声喝道:“孽子,还不给本王跪下!”
没头没尾的,宇文修当然不会跪,宇文倩也不会让他跪,立时挡在了他的前面,笑道:“父王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发起火儿来,弟弟昨儿才回来,今儿一早又去了侯府,就算要惹您生气,也得有时间和机会啊,何况就算他真惹您生气了,您不明说,他也未必就知道自己做错了,您好歹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才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睿郡王见宇文修还要姐姐替自己出头,越发的没好气,怒声道:“倩儿你站到一边,这儿没你的事!孽子,本王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你母妃送去服侍你的人,你不喜欢她服侍你,让她退下,回头再安排她做旁的差使便是,为什么要将她送去给你的亲卫们糟践,让她不堪受辱投缳自尽,那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也还罢了,你母妃一片好心,你不知好歹也就罢了,她要传你问话时,你为什么抗命不遵,你眼里还有长辈,还有本王这个父王吗,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敢这般嚣张了,等明儿你翅膀真长硬了时,你岂不是要狂到天上去了,还不给本王跪下!”
睿郡王妃忙在一旁劝道:“王爷别生气,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不过就是个奴婢罢了,实在犯不着为个奴婢,就伤了您和大爷之间父子的情分。”
又说宇文修,“大爷,本宫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着你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给你添人服侍,原是本宫这个做母妃的本分,若是哪里有不当之处惹你误会了,本宫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还请你千万多担待,本宫真个一心都是为了你好,绝无旁的意思。”
都是为了她弟弟好,绝无旁的意思?那她撺掇得父王这般兴师动众是在干什么!
宇文倩怒极反笑,正要说话,宇文修已先沉声开了口:“我又没做错,为何要跪?王妃口口声声一心为了我好,难道竟不知道我此番回来,是为我娘亲做十五周年的法事祭礼,必须清心寡欲,斋戒沐浴,方是为人子的本分?王妃身为继室,却这样不敬原配正室,眼里还有父王,还有规矩礼法吗?”
顿了顿,继续道:“再说我那些亲卫,哪一个不是拿命护着我,一直走到今日的,若没有他们,我指不定早是一捧白骨了,我赏他们个王妃已赏了我的丫头玩儿怎么了,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能服侍我的亲卫,同样是她的福分,她想不开自己上吊死了,是她自己不惜福,难道还要我的亲卫为她偿命不成,还是在王妃看来,我的亲卫,甚至我的命,反倒及不上一个丫头了?为着一个丫头,便如此的兴师动众,若这便是王妃说的‘一心为我好’,那王妃还是一辈子都别对我好了,我承受不起!”
一席话,说得睿郡王妃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简直恨不能立时扑上前去,撕烂了宇文修的嘴,看他还怎么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她从来只知道宇文倩那个小贱人绵里藏针笑里藏刀,针针扎人刀刀见血,万万没想到,这个只要回来了,便向来一个字也不会与宇文倩之外的人多说的鬼之子,竟也这般口厉如刀,杀人不见血,她一定不能屈服,一定不能退让,不然以后这个家只会越发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念头闪过,睿郡王妃的眼泪已经来了,看向睿郡王妃满脸委屈的道:“王爷,臣妾绝没有不敬前头姐姐的意思,臣妾真的是一片好心,事先哪里能想到,竟会弄巧成拙将事情闹成这样呢?还请王爷明鉴,千万还臣妾一个公道啊。”
睿郡王一开始恼的固然是宇文修才回来一夜,家里便闹出了人命来,这要是传了出去,他本就不好的名声,只会更糟,还会连累整个睿郡王府的声誉。
更多却是恼宇文修对睿郡王妃不尊敬,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继母他的长辈,长者赐不敢辞,他就算做不到由衷的尊敬睿郡王妃,好歹把面子情儿做齐活儿了啊,那毕竟是他父亲的老婆,是这个家的主母,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这样做,岂不是在向阖府上下宣示,他连他这个父亲一样不放在眼里吗!
所以睿郡王才会摆出架势为睿郡王妃撑腰张目,一个当家主母没了尊严与威信,一个做母亲的没了权威,如何服众,如何管好一个家,整个家岂不都得渐渐乱了套?他其他子女岂不是也要跟着有样学样,再不将做父母的放在眼里了?
倒是没想到,儿子会那样做,都有自己的原因,既有原因,那便算得上情有可原了……睿郡王的脸色不自觉缓和了不少,先看向睿郡王妃道:“你是一片好心本王知道,但你的确欠考虑了,嬿婉虽已去了十五年了,但她是本王原配正室这个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等明儿法事正式开始后,你也去嬿婉灵前,好生替她念上一日的往生经,就当是为你此番对她的不敬赔不是罢。”
睿郡王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受了委屈的就是她,王爷不说安慰她,不说替她撑腰张目就算了,还反过来罚她,说什么‘她是本王原配正室这个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当众揭她的短,说她再怎么着也只是个填房续弦,永远及不上原配正室吗?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见睿郡王挑着唇,虽看似在笑,笑容却丝毫不达眼底,声音也没什么温度:“怎么着,王妃对本王的话有什么异议吗?还是王妃不愿意给嬿婉念往生经赔不是?”
睿郡王妃到底还是把喉间的血生生咽了下去,含泪强笑道:“臣妾并无异议,也十分愿意给姐姐念经,王爷多心了。”
“那就好。”睿郡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宇文修,冷声道:“你母妃虽欠考虑了,你却错得更多,长辈赏下去的东西,哪怕只是一针一线,都得好生珍惜,何况是个大活人!你把人转手赏下去就赏下去罢,为什么你母妃传你问话时,你还无故不到?这一点更可恨!现在你马上给你母妃道歉,再罚半年的月钱,以示惩罚,听见了吗?”
睿郡王说完,满以为宇文修会就坡下驴,就此把事情揭过去,不想他却一直不说话也不动,就当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显然没听见是假,不想按他的话给睿郡王妃道歉才是真。
睿郡王立时又火大起来,狠狠瞪着儿子,怒声道:“你聋了吗,没听见本王的话!”
宇文修毫不示弱的回视着他,让他给那个女人道歉,除非他死。
父子两个斗鸡似的互瞪了半晌,睿郡王终于又开了口:“本王再说一遍,立刻给你母妃道歉,否则,本王让你这辈子再踏不出盛京半步,让你到死都只能是个五品千户!”
宇文修这才变了颜色,只恨自己如今还不足以与父亲抗衡,兼之宇文倩在一旁小声劝他:“你就当给父王面子,低个头罢,横竖也不会少一块肉。”
关键父王的确已算得上秉公处理,他们不能再要求更多了,不然让父王下不来台,事情就不知道得如何收场了。
宇文修终于还是上前几步,对着睿郡王妃弯下了身去:“都是我的不是,请王妃见谅!”却仅此一句,半个字也不肯多说,更别提叫睿郡王妃‘母妃’了,打定主意若睿郡王再逼他,他立刻转身就走,睿郡王想困住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在睿郡王总算没有再逼他,只呵呵笑着说了一句:“既然孩子已经知道错了,王妃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他一般见识了,明儿还有事要早起呢,都散了罢。”
将宇文倩与宇文修打发了,方拉了睿郡王妃的手,放柔了声音:“本王知道你今儿委屈了,这样罢,本王今晚一定好生补偿你,你说好不好……”
声音越压越低,再配以情谈款叙,总算慢慢哄得睿郡王妃转悲为喜起来,叫了人备水服侍睿郡王沐浴。
只是热水还没来,唐孺人跟前儿的丫鬟便来了,在外面声音又尖又利的吵着她家主子肚子痛得厉害,求王爷立时过去瞧瞧,高嬷嬷等人在外面自然要拦的,奈何睿郡王已经听到了,扬声叫了后者进来问话,得知唐孺人口口声声要见王爷后,立时便撇下睿郡王妃,往唐孺人处去了。
余下睿郡王妃又羞愤又恼怒,足足砸了半间屋子的东西后,才颓然的坐到一堆碎片之间,咬牙切齿与高嬷嬷抱怨起来:“说本宫不如那个死鬼也就罢了,谁让那个死鬼是原配正室,先后有序,本宫不低头也得低头,可姓唐的贱人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奴才秧子,如今怀了贱种,便也拿她当凤凰蛋似的捧着了,就跟谁没生过孩子似的……本宫一定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高嬷嬷见她双目赤红,如癫似狂,大是心疼,忙扶了她起来至榻上坐了,低声劝道:“不过一个奴才秧子罢了,就算让她生了儿子,也只是个庶子,给二爷造不成半点威胁,何况离生还有这么几个月呢,谁就能保证不会出事,谁又能保证那贱种就算生下来了,便一定能养大了?娘娘实在犯不着与那贱人一般见识,没的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怎么对付那个鬼之子才是。”
睿郡王妃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恨声道:“我怎么对付那个鬼之子?我还什么都没做呢,王爷已先护得什么似的,你也看见了,我还敢做什么!果然活人永远都斗不过死人吗,明明这么多年来,给他生儿育女的是我,替他主持中馈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是我,朝夕陪伴他的还是我,他却仍心心念念只惦记着那个死鬼,就因为那个鬼之子提了一句那个死鬼,便立时错的都是我了,可她明明都已死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嬷嬷,我真的好恨,真的好恨啊!”
说到底,唐孺人的恃孕而骄并不足以让睿郡王妃恨成这样,那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她真正介意的,还是睿郡王那句‘她是本王原配正室这个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他心里到底将她至于何地,她到底在他心里算什么啊!
高嬷嬷就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娘娘才好了,这一路走来,别人不清楚睿郡王妃对睿郡王的情意,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不然王爷也不能将她家娘娘给吃得死死的了,王爷是尊贵,可再尊贵也左右不了人心,关键还是王妃付出的感情更多,而由来付出感情更多的那一个,都是吃亏的那一个,不是吗?
睿郡王妃哭了一场,心情总算平复了不少,擦干眼泪后,她哑声吩咐起高嬷嬷来:“上次母亲替我寻的那个药,我当时虽然一再的让你扔掉,不许留下,但我知道,你一定悄悄留下来了的,如今倒是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高嬷嬷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自家娘娘,枉她还一直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呢,喜的则是自家娘娘终于还是想通了,若她早些想通,也就不会被逼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不过她如今想通了,一切也还来得及。
因忙说道:“娘娘真的已经想通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把那药给王爷吃上,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娘娘中途真的不会后悔吗?”
娘娘以往也不是没有过恨王爷恨到咬牙切齿,恨到恨不能立时让他去死的地步,可事后气一消,王爷再一哄她,她也就立时又与王爷和好如初了,万一这次她依然如此,可该如何是好?
高嬷嬷实在没办法不担心,因又道:“不然,娘娘还是再考虑考虑?平心而论,在那个鬼之子去蓟州之前,王爷待娘娘虽不若刚成亲那几年般,时时都蜜里调油,也算是万中无一了,说到底,还不是眼见那个鬼之子越来越出息,后院那些个狐媚子又一日比一日不安分,王爷才渐渐与娘娘离了心的,只要咱们解决了那个鬼之子,一切困境自然都迎刃而解了。”
说得睿郡王妃沉默起来,片刻方苦笑道:“我知道嬷嬷担心什么,怕我中途又心软,功亏一篑,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哪还敢心软,一旦心软,我们mǔ_zǐ都将万劫不复,那个鬼之子待我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的,难道我还能指望将来王爷百年后,他能善待我们mǔ_zǐ不成?他不将我们mǔ_zǐ生吞活剥了,就是好的了,我哪还有心软的资格!何况那个鬼之子岂是那么好解决的,当年他手无缚鸡之力,我们尚且未能如愿,如今他羽翼已丰,就更别想了,指不定还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什么都不剩下,倒不如擒贼先擒王,直捣黄龙一劳永逸!他既无情……”
语气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狠绝起来:“就别怪我无义,我总得为我们mǔ_zǐ的将来打算,总得为我们杨家上下几百口子人打算!”
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高嬷嬷总算放下心来,低声道:“那奴婢明儿就开始把那药给王爷吃起来,一开始奴婢不会下太重的分量,总得半年甚至更久,王爷的身体才会渐渐开始衰败,等王爷的身体开始衰败后,奴婢再加重分量,慢慢的王爷会出现幻觉,会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想害他,只信任最贴身的人,届时便是娘娘的机会了,等王爷写下立二爷为世子的奏折,待二爷封了世子后,奴婢再下最后一剂药,管保人不知神不觉,也管保王爷走得没有任何痛苦,娘娘只管放心罢。”
高嬷嬷说话时,睿郡王妃一直定定看着头顶的承尘,满目的大红色,让她没来由想到了她与睿郡王成亲那日,她身上吉服的颜色,那么的鲜艳与浓烈,那么的红火与热闹,可都及不上她满心的火热与期待。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功课,才终于嫁给了自己一眼就倾心的男人,她以为,她一定会与他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即便是石头,也能被自己火热的心焐热了,何况本就有血有肉的心……罢了,既然始终焐不热,那打今儿起,便别再焐了罢,不然再这样下去,她自己先要热源散尽,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待高嬷嬷把话说完,她没有停顿的便接了下去:“嬷嬷安排得极周全,若三五个月的就让王爷身体开始衰败,那个鬼之子不在乎王爷的死活,宇文倩那个小贱人却是在乎的,势必会发现异样,就算母亲再四保证那药连太医都查不出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一年半载的,宇文倩嫁出去后,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高嬷嬷点头道:“奴婢正是这样想的,娘娘且别多想,也别难过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原便是王爷对不住您,对您无情在先的,难道都这样了,您还要对他掏心掏肺下去不成?您便不看自己,也还要看二爷了。奴婢这便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再服侍娘娘沐浴了,就早些歇下罢,一时的不如意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
睿郡王妃疲惫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幸好还有嬷嬷一路陪着我,让我不至于连个可以说话儿,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我都听嬷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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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5。12汶川地震八周年,一转眼八年就过去了,大家还记得那个日子吗?就是地震后,瑜才慢慢走上了写作之路了,也就是说,亲们也支持了瑜快八年了,心里的感激实在无以言表,只能认认真真的对待每一篇文,尽可能的把每一篇文都写好,以聊表谢意了,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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