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浔如坠冰窟,满脑子瞬间只剩下前世自己临死前皇上的狠毒和绝情,还有他对她进行鞭尸时的疯狂与歇斯底里……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可以不恨他,可以他走他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不去尝试着报复他,反正再过几年,他就会被宇文修活活饿死,也等于是为她报了仇,而她自己则可以到哪哪儿都横着走,日子不知道多潇洒恣意,实在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之人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看着他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笑容,简浔才发现,自己原本根本做不到不恨他,事实上,她真的很想立刻冲上去,把他那张可恶的脸打个稀巴烂好吗!
冷不防墙外传来带着哭腔的嚎叫声:“爷,主子……您没事儿罢……回去后太、夫人一定会打死奴才的……”
随即是另一个嬉笑声:“你别急着哭啊,这墙一点不高,树也一点不高,我们爷早爬过不止一次了,从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倒是快点爬啊,不然我先进去了,待会儿和尚们撵过来,抓住了你,你才真只有哭死的份儿了!”
听得里面正被一群人满眼戒备望着的两人是又尴尬又恼火,那个简浔不认识的男子因忍不住向外怒骂道:“你们嚎什么嚎,爷们好着呢,你们不许进来,就在外面等着!”
说完尽量站直身子,声音也轻了下去,对着被婆子丫头们包围在中间的胡三小姐和胡四小姐咧嘴一笑,可估计是抽疼了身上某个部位,原本计划风度翩翩的笑容,一下子变成了呲牙咧嘴:“陈某唐突,冒犯了几位小姐,无礼之处还请几位小姐千万见谅。”
陈某?
太后的娘家平国公府便姓陈,如今这男子又与大邺下一任皇上在一起做在她看来是鸡鸣狗盗,可在他们自己看来,也许是志趣相投不拘小节之事,难道,这男子竟是太后的娘家侄儿不成?难怪她方才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外甥肖舅侄儿肖姑,本就是人之长情。
简浔思忖着,越发皱紧了眉头,并不肯与这陈公子搭话儿。
倒是胡三小姐与胡四小姐见他虽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眼睛也直愣愣毫不掩饰的盯着她们,但目光清亮,并不是让人太反感,因低声与婆子们说道:“瞧他们的样子,应当是好人家的子弟,误闯这里也未必就是有心,且好生送他们出去罢,就不要惊动长辈们了。”
婆子们点头应是,分散开来要上前送二人出去,“二位公子,请罢。”
不想这一散开,却让简浔与胡三小姐胡四小姐彻底暴露在了二人的视线中,胡三小姐胡四小姐不必说,有胡大公子那样的哥哥,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简浔却比二人更漂亮得多,不然也不会让天然不喜她的睿郡王妃都赞一句与宇文倩站在一起,毫不逊色了。
以致陈公子与皇上,不,如今该称庄王更恰当些,立时都看直了眼。
陈公子因小声与庄王说道:“这位小姐看年纪,应当不是惠安县主,那会是谁家的呢,没道理盛京有这样漂亮的小姐,我却事先连听都没听说过啊……一个素未闻名的小姐都这般漂亮了,惠安县主得多漂亮?我今儿一定要见她一面,否则决不罢休!”
原来庄王因太后的缘故,自小儿便与陈家五公子陈祺要好,两个人但凡凑到一起,便少不得做各种调皮捣蛋,让人头疼不已的事,譬如这会儿,便是陈祺辗转听说了宇文倩今日会到万松寺来上香,一心想看这位“皇室第一美人”长得到底有多美,才会撺掇了因机缘巧合,这么多年下来,愣是一次都没正面见过宇文倩的庄王与自己一道来万松寺,正门进不得,连翻墙也要进来的。
倒是没想到刚翻进来便被人逮了个正着,庄王脑子比陈祺好使些,人也稍稍沉稳些,估摸着今儿他们怕是别想见到惠安县主了,不过能见到眼前的美人儿也算是不虚此行。
因抱拳风度翩翩的笑向三人,其实主要是向简浔道:“舍表弟贪玩儿,听说万松寺后山鲜果不少,小姐们不知道听过一句话‘隔锅的饭才香’没有?舍表弟这会儿就是这个心态,实在不是有心冒犯几位小姐的,敢问小姐们出自哪家?可是随长辈们来寺中上香的?不亲自去向长辈们再陪个不是,在下实在难以心安,还请小姐们能引见一二。”
只要能见到她们的长辈,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家里定也是盛京城内数得上的人家,那她们的长辈便极有可能认识他,届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又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就不信美人儿不会动心,只要美人儿动了心,他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
庄王倒也不是自个儿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平心而论,他生得还是很俊美的,大邺皇室绵延至今都快三百年了,说句难听的,哪怕开国太祖生得钟馗一般,这么多代下来,皇室也绝对不会再有丑人了,何况他一身的贵气是怎么也遮掩不住,整个人看起来便免不得给人以一种人中龙凤的感觉,要迷惑迷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是易如反掌的。
胡三小姐胡四小姐这会儿便不出意外被他迷惑住了,红着脸不由自主报起家门来:“我们祖父是内阁的胡大学士,今儿我们是随祖母来上香的,公子不必客气,您与令表弟也不是有意的,不过是意外罢了……”
所以长得好看了,做什么都更顺利一些,绝不是女人的专属权利,男人也是一样。
简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过不是针对的胡氏姐妹,而是针对的当初的自己,当初她虽一开始接近庄王的动机不纯,之后却是真为他的温柔与深情动了心的,不然临死前发现他和简沫的双重背叛,也不会恨成那样了,只可惜她醒悟的代价太大了,不死上一次,竟不知道自己到底眼瞎心盲在哪里!
胡氏姐妹话还没说完,庄王已笑着打断了她们:“话虽如此,不去向长辈们当面儿陪个不是,我二人到底难以心安,何况既是胡夫人亲至了,我与胡阁老也算是有半师之谊,那就更得去给胡夫人请个安了,烦请几位小姐带路罢。”
看得简浔再次无声的冷笑起来,如今就知道变着法儿的勾引无知少女了,难怪过几年会后宫佳丽三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想着仓里呢,他这样的行为,说得好听是风流多情,事实上,这样的人恰是最绝情的,她前世不就用血淋淋的教训,来证明了这个事实吗?
只可惜她与胡三小姐胡四小姐才第一次见面,不好交浅言深,只能看着她们被迷惑,被牵着鼻子走了:“公子与我们祖父有半师之谊?那的确算不得外人了,只是……”
所幸这时候,胡大公子终于闻声过来了,有他与庄王陈祺周旋,自然轮不到胡三小姐胡四小姐了,简浔因趁机说道:“我们寻倩姐姐去罢,省得她不明情况,白白担心。”
胡三小姐胡四小姐闻言,心里虽舍不得离开,却也知道她们再留下的确不妥,只得与简浔一道,去了后面寻宇文倩。
宇文倩方才与胡大公子说了一会儿话后,对他的印象越发的好,正是粉面含春,满心羞喜之时,瞧得简浔脸色不好,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上前关切的低声问道:“浔妹妹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简浔不欲宇文倩担心,何况她心里的恼怒与恨意也的确无法宣诸于口,只能强笑道:“我没事儿,只是觉得有些累了,倩姐姐别担心。”
说得胡三小姐与胡四小姐讪讪的,以为简浔是在不高兴她们方才的不妥,说来她们方才的确有些过了,怎么能对两个擅自翻墙,还冒犯她们的登徒子那般客气呢,倒像是一辈子没见过男人般,所以见了个略平头正脸些的,便什么都忘了……一时又羞又愧,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宇文倩见状,满心的疑问也不好再问出口了,只笑道:“浔妹妹既累了,想来两位胡妹妹也是一样,我看我们就先回去罢,长辈们还等着吃我们摘的新鲜杏子呢。”
自然没有人反对,于是四人提着各自采摘来的杏子,被簇拥着回了之前的厢房去。
荣亲王妃与胡夫人几个谁能真正有心情抹牌,不过是胡乱打发时间罢了,瞧得几人回来,荣亲王妃先就推了牌,笑道:“本宫就没赢过一把,才还在想着,再这样下去,今儿怕是得浑身上下都输个精光了,总算几个丫头回来解救了本宫……哟,这便是后山的杏子吗,瞧着还挺新鲜水灵的。”
吩咐下人,“快去洗了来,大家伙儿都尝尝。”
自有下人答应着双手接过小姐们手里的篮子,却行退了出去,胡夫人方笑向胡三小姐胡四小姐道:“你们没有淘气罢,县主与简小姐可与你们不一样,一看就是斯文人儿,不像你们都是属猴儿的,可别吓坏了县主与简小姐才是。”
胡三小姐到底年长一些,一路上已将情绪调整得差不多了,闻言忙笑道:“县主与简小姐都生得仙女儿一般,在仙女儿面前,我们哪敢造次的,何况我们还偶遇上了大哥,有大哥在,我们就更不敢了。”
“你们遇上严哥儿了?”胡夫人笑道,“他不是说要跟大师们下棋,就不进来了吗,怎么又进来了?既进来了,怎么你们也不说让他过来给两位娘娘请个安的,那他这会子人在哪里?”
荣亲王妃笑着接道:“早听说胡大公子与平西侯府的平二公子是盛京的双璧,盛京的才有一石,他们二人就分了九斗去,今日托胡夫人的福,总算有缘一见了。”
她见宇文倩脸上的羞喜之意怎么也遮掩不住,便知道她对胡大公子印象极好了,那她更得见一见胡大公子,亲自替她掌掌眼了。
胡三小姐却面露难色,“大哥正与两位自外面那个、那个……翻墙进来的公子说话儿,说是一处理好那边的事就过来给两位娘娘请安,想来也快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丫头进来回道:“胡家大公子给两位娘娘请安来了,说是同行的还有庄王殿下并陈家五公子,问胡夫人与两位娘娘可否方便?”
这话一出,除了简浔,满座皆惊,年长的是吃惊于庄王殿下怎么会忽然来了万松寺,还翻墙进来的,不过想起陈五自来是个混不吝的,又觉得翻墙算不得什么。
胡三小姐与胡四小姐则是吃惊于那位一身尊贵气度的公子竟是当今庄王殿下,难怪那般耀眼呢,只可惜他已经定了王妃,很快就要大婚了……呸呸呸,她们都想什么呢,二人忙将心里那不切实际的旖念都压了下去。
简浔忽然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道:“倩姐姐,庄王再尊贵,也是外男,我们留下怕是不方便,不如我们先回避一下?”
宇文倩也是这个意思,当着长辈们的面儿,她就不好再见胡大公子了,遂笑向荣亲王妃和睿郡王妃道:“荣伯母,母妃,丫头们去洗杏子这么久了都还没回来,不若我们姐妹几个瞧瞧去,既要尽孝心,光自己采摘杏子怎么够,还得我们自己洗了来,方能真正彰显我们的诚心啊。”
睿郡王妃闻言,暗暗冷哼,方才更没规矩的事都做了,这会儿倒巴巴懂得规矩来……嘴上笑道:“那你们快去罢,我们可就等着受用你们的孝心和诚心了。”
待宇文倩简浔几个行礼往后面去了,方与荣亲王妃道:“既庄王殿下也来了,倒是不好让他久等,嫂子不若这便请他进来罢?”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身体不好,关键登基都七八年了,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如此一来,庄王这位今上的胞弟,太后自来最疼爱的幼子,就显得越发地位超然了,睿郡王妃不由暗暗庆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她总算还是不虚此行。
荣亲王妃虽有些瞧不上睿郡王妃拜高踩低的做派,也不好慢待了虽没有皇太弟之名,却有皇太弟之实的庄王,于是点头道:“嗯,那这便将人都请进来罢。”
很快庄王便被陈祺和胡大公子簇拥着进来了,荣亲王妃与睿郡王妃是长辈,自没有向他行礼的道理,只稳稳坐着,胡夫人婆媳却与他君臣有别,忙起身要拜下去,却叫庄王一把将胡夫人搀了起来,笑道:“胡阁老与本王有半师之谊,本王如何能受夫人的礼,夫人千万别客气,不然就太折杀本王了。”
胡夫人却仍坚持全了礼,才起身笑道:“殿下言重了,臣妇愧不敢当。”
庄王方又转身给荣亲王妃和睿郡王妃见礼:“听胡大公子说起,小侄方知道两位婶婶也在这里,所以特地来给两位婶婶请安,除了请安,再就是给两位婶婶还有胡夫人致歉了……说来没脸,方才小侄与陈家五表弟那个、因山门被关了,我们又实在想进来凉爽一下,所以翻了墙,谁知道却惊吓到了胡家的三位小姐,睿婶子家的惠安妹妹当时虽离得远些,怕也多少受了惊吓,还请睿婶子与胡夫人千万恕罪才是。”
众人闻言,这才知道方才庄王与陈五公子还与姑娘们打上了照面儿,若是换了别人,这样孟浪无礼的行为当然要追究到底,可换了他,却是不好说什么了,既他没有见到宇文倩,那自然得胡夫人出面与之应酬了,胡夫人遂笑道:“殿下也不是有意的,不知者不罪嘛,又何来的恕罪之说?殿下实在太客气了。”
庄王笑回道:“再是不知者不罪,惊吓到了几位小姐也是事实,尤其那位着粉衣紫裙的小姐,本王见她唬得脸都白了,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显见得唬得不轻,还请夫人回去后,务必传太医好生给她瞧瞧,不管有事没事,都请打发人告知本王一声,也好叫本王安心,夫人,可以吗?”
粉衣紫裙的小姐?
众人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简浔了,可简浔方才明明就好好儿的,哪有半分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再看庄王的神色,别人不提偏提三人当中生得最好气度也最出众的简家小姐,几人都是有了年纪见多识广之人,对宫里一些小道消息也是自有门路知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睿郡王妃立刻笑了起来,道:“殿下有所不知,那位小姐不是胡夫人的孙女儿之一,而是崇安侯府的简大小姐,打小儿便与我们惠安最好的,这事儿殿下只管交给本宫罢。”
谁不知道庄王殿下自来最得太后娘娘宠爱,将来还极有可能有大出息,以简家那丫头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委身别人做小,可若那个别人是未来的皇上,她以后再次了也会是六妃甚至四妃之一,她和崇安侯府还能不动心?
哼,那个鬼之子想与崇安侯府亲上做亲,让崇安侯府彻底成为他的靠山,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一旁荣亲王妃听了睿郡王妃的话,简直恨不能撕了她的嘴,就算她不想让修哥儿娶浔丫头,给自己添一个全心全意的得力岳家,也不能这样坑浔丫头罢,庄王都要大婚了,浔丫头让他盯上,就算最后他没能得偿所愿,也一定会影响浔丫头终身大事的,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皇上的人,他得不到的女人,谁敢去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