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氏听说崇安侯立等着见自己和古妈妈,不由有些疑惑,与古妈妈道:“这不年不节的,府里近来也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连那个贱人,我也没有折腾她,你说公爹忽剌剌的传我,还连妈妈一块儿传,到底会是什么事?”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可她最近的确什么出格儿的事都没做过,应当也不会是坏事才对啊。
古妈妈的笑容有些勉强,手也微微有些颤抖,好容易自持住了,道:“到底什么事,去见过侯爷后,自然也就知道了,还是让老奴服侍夫人换件衣裳,赶紧过去罢,总不好让侯爷他老人家久等。”
古氏自觉问心无愧,闻言也就不再多想,任由古妈妈服侍自己换起衣裳来,待换好后,便带着古妈妈急匆匆去了景明院。
刚到景明院门口,就见简君平也过来了,古氏因笑道:“公爹也叫爷了吗?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不过见过公爹后自然知道了。”
简君平的目光有些复杂,只“嗯”了一声,便率先进去了。
古氏见状,忙也带着古妈妈跟了进去,很快进了景明院的小花厅。
就见简君安竟也在,与崇安侯一上一下的对坐着,父子两个的脸色都十分的难看,摆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古氏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拿眼去看简君平,简君平倒是一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笑着给崇安侯和简君安行起礼来:“父亲,您找我?大哥,您也在呢?”
古氏只得也屈膝给二人行起礼来:“公爹,大伯。”
崇安侯却不耐烦与他们整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将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了,便开门见山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情来,“……最后竟然审出,是古氏你身边的古妈妈收买仁智院小厨房里一个叫‘五月’的三等丫头,将那脏东西放进平氏的安胎药里的!下人们再是体面再是得脸,没有主子的授意,也定然不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之事来,所以,由不得我和你们大哥不怀疑,这事儿是古氏,甚至是你们夫妇指使古妈妈的,你们有什么话说!”
一席话,说得古氏与简君平都呆住了。
好半晌,二人才回过神来,简君平先就跪了下去:“父亲,大哥,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这事儿在此之前,我一丝一毫都不知道,这会儿你们若是不说起,我依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你们无论如何相信我!”
说完骂起随即跟着跪下的古氏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指使古妈妈这么做的!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么多年了,我身为你的枕边人,竟然也不知道你狠毒到这个地步,连个还未成形的胎儿你都不放过,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得亏大嫂粗通医理,没有被你害了去,否则,不止你,连我也万死难辞其咎了,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古氏根本没做过的事,让她怎么承认,又急又气之下,都快哭了,急声为自己辩白起来:“我没有做过的事,爷让我怎么从实招来,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竟然半点也不信任我!公爹,大伯,请你们千万明察,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做过,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见崇安侯与简君安都是不为所动,想起罪魁祸首是古妈妈,忙转向了她:“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当中必定有所误会,你快告诉公爹和大伯,你是被陷害的,你倒是说话啊!”
她是巴不得平氏落胎,因为平氏一连进宫哭了七日的灵,腹中的孩子还好好儿的还懊恼了好几日,可真要让她动手去害平氏腹中的胎儿,却是再借她一个胆子她都不敢的,这样高风险的事情,她除非是傻了,才会去做,回头一旦查出来,别说她崇安侯府二夫人的名号势必保不住,只怕连她的性命也会一并赔上,——她不止傻了,还得疯了,才会去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来让亲者痛仇者快,亲者自然是她的沫儿,仇者则是陆氏那贱人,指不定还有简君平,他们定是巴不得她这样发疯,让他们一石二鸟的!
古妈妈闻言,立时也喊起冤来:“侯爷,大爷,奴婢根本不认识什么五月七月的,必定是有人在陷害奴婢,还想通过陷害奴婢来陷害我们夫人,求侯爷与大爷千万明察,还奴婢和我们夫人一个公道。”
嘴上虽喊着冤,脸色却惨白惨白的,浑身也是抖个不住,与其说她是被吓着了,倒不如说她这反应是在做贼心虚。
崇安侯阅人无数,岂能瞧不出来,“砰”的一声便拍在了桌子上,拍得上面的茶具一阵乱响:“刁奴还敢嘴硬,那个小丫头子可说了,当时你还给了她一对镯子,十两银子,要查银子的来历不容易,要查镯子的来历却是很容易的,何况当时你们私下接头时,本侯就不信真一个人都没瞧见,一个人都不知道,你最后从实招来,本侯可以念在你认错态度尚可的份儿上,赏你一条全尸,否则等本侯找到更多的人证物证后,你就算想招,也没有机会了!”
古妈妈闻言,就抖得更厉害了,却仍嘴硬道:“奴婢真的没做过,侯爷要奴婢招什么,那个幕后主使既要陷害奴婢和我们夫人,自然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别说只是手镯和银子了,只怕后面还有一长串的所谓证据等着奴婢呢,求侯爷千万明察。”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崇安侯怒极反笑,扬声叫了自己的长随进来:“立刻去文安院给我搜,尤其搜这老刁奴的屋子,我记得盛京的香药铺子麝香都是二两才起卖,就不信搜不到用剩的!再打发人去所有的香药铺子打听,近来都有谁去他们那买过麝香,那么名贵的东西,岂是等闲人买得起的,除非你这老刁奴真没做过,否则,你以为纸包得住火吗!”
这话一出,古妈妈整个人都快瘫软到地上了。
看得古氏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来,难道,事情真是古妈妈做的?说来她打小儿便服侍自己,跟了自己足足二十年了,眼里心里只有她,连自己的儿女们且要靠后,还真有可能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难怪这几日她觉得她怪怪的……一时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古妈妈怎么就那么糊涂呢,若真是她做的,自己别说保住她了,连自己都得成泥菩萨,她怎么能这么糊涂,真是气死她了!
现在她该怎么办,是弃车保帅呢,还是竭尽所能将古妈妈给保下来?
一阵令人不安甚至窒息的沉寂后,崇安侯的长随回来了,且果真在古妈妈屋里搜出了用剩的麝香。
崇安侯冷声道:“这下铁证如山了,刁奴还要如何抵赖,还不全给我从实招来,你到底为什么要谋害大夫人,又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话虽是问的古妈妈,眼睛却是看向的古氏和简君平,里面有愤怒,也有失望,显然他并不相信事情真与古氏和简君平无关,谁让他们有前科?
古妈妈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哭道:“是,都是老奴做的,与我们夫人无关,她事先丝毫也不知情,侯爷要打要杀,只管冲老奴一个人来便是,千万不要迁怒于我们夫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古氏闻言,心下先是一阵庆幸,总算自己被摘干净了,但随即便着急起来,古妈妈乃至她一家老小,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得力心腹,管着她在外面的一应私产,如今古妈妈犯下这样的事,就算侥幸能保住性命,只怕一家老小也得让远远的发卖了,一时三刻间,可叫她用谁靠谁去?
正想开口为古妈妈周旋一二,不想简君平已先怒声骂道:“刁奴实在可恨,竟如此狗胆包天,意图谋害大嫂腹中的胎儿,若非父亲明察秋毫,连大哥和我兄弟之间的感情也要被破坏殆尽了,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父亲,虽说咱们家历来宽宥待下,可这样的恶奴不当众杖毙了,实在难消儿子心头之恨,还请父亲同意将这恶奴当众杖毙了,以儆效尤。”
当众杖毙……古氏的心又是猛地一跳,想也不想便为古妈妈求起情来:“古妈妈她只是一时糊涂,求公爹与大伯看在大嫂到底什么事儿都没有的份儿上,就饶她这一次,不是,我是说就饶她一命,改为其他的惩罚罢,以后儿媳一定……”
话没说完,已被简君平冷声打断:“你还有脸为恶奴求情,你自己的账我还没与你算呢,若不是你素日纵得她无法无天,目无尊长,她怎么敢自作主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先杖毙了她,回头再与你算账,若不是大嫂吉人天相,没能被恶奴算计了去,这会儿我便休了你,还不给我闭紧你的嘴巴!”
古氏脸涨得通红,又羞愧又不忿,却不敢再说什么了,这事儿的确是她理亏,下人尤其是心腹下人做的事,往往会直接算到主子的身上,谁让心腹下人大多数时候在外面,代表的就是主子的态度?
如今简君平没有趁机把脏水泼到她身上,言语间还似有为她开脱之意,已够她庆幸了,实在不敢再违逆他的意思……于是只能抱歉的看向古妈妈,含泪叹道:“妈妈既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你放心,我会好生安葬你,也会尽量照拂你的家小,让他们不至于被卖到太苦寒的地方,不至于骨肉分离的。”
她虽从情感和现实两方面来考虑,都舍不得古妈妈,可如今也只能弃车保帅了。
古妈妈呆呆的,没想到眨眼之间自己已是死到临头了,也不知听没听见古氏的话,还是简君平叫人进来拿她出去了,她方反应过来自己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唬得立时大哭起来:“夫人,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求您救救我啊……侯爷饶命,大爷饶命,二爷饶命……”
求了一圈,见大家都是不为所动,只得又求起古氏来:“夫人,我服侍您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啊,我真的还不想死啊,呜呜呜呜……”
古氏也是满脸的泪水,话却说得绝情:“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话说回来,你当初做这样的事时,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才是,可你仍然做了,叫我怎么救你,我自己都被你连累得没脸再见大哥大嫂,没脸再见公爹了,我岂不是更无辜?你安心的去罢,我会为你收尸的!”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古妈妈一个大活人?
见古氏这么迫不及待的撇清自己,一点也不念多年的情分,也不求她了,只哭道:“夫人好狠的心哪,若不是您日日都守着老奴说,大夫人若一举得男,这府里便会越发没有您的立足之地,没有二小姐的立足之地,还说什么老天爷不开眼,连着哭七日的灵,竟然也没能把大夫人腹中的胎儿给弄掉,日日对着菩萨也是求的大夫人这胎千万保不住,便能保住,也一定要是女儿……老奴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来!老奴都是为了您,为了能让您成为侯府嫡长孙的母亲,甚至将来……谁知道您却这般狠心,那老奴还有什么可顾忌的,索性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完看向崇安侯,厉声尖叫:“侯爷,方才老奴没有说实话,事情并不是老奴一个人做的,是二夫人,都是二夫人指使的老奴,不然老奴哪来那么大的胆子,都是二夫人说,老奴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也自有她顶着……侯爷,老奴只是奉命行事,求您饶命,饶命啊……”
古氏差点儿没立时背起气去,万万没想到,古妈妈竟会反咬她一口,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又什么时候指使过你了,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公爹,您千万别相信这个恶奴的话,儿媳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求您千万明鉴啊……”
看向崇安侯的眼里满是哀求,心里更是恨古妈妈恨到滴血了,反正就是今日之前有多信任有多看重,这会儿就有多怨毒有多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古氏自觉自己是真冤枉,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女人家背地里与心腹说小话儿的事谁没有干过?只别露了痕迹露了风声也就罢了,谁知道今日却全被古妈妈给摆到了台面上来说,还以此来诬陷是自己指使的她,她回头不把她一家老小全部卖到煤矿去做苦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再不活着!
崇安侯只看古妈妈一眼,便知道她是想胡乱攀咬,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本身就觉得此事可疑了,这会儿更觉得可疑,似古妈妈这样打小儿便是古氏奶娘,之后更是一路服侍她到今日的老仆,说句僭越的话,只怕比古氏亲娘在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还要重,在古氏心里,也比自己的亲娘还要亲近,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绝无背主可能的。
可现下古妈妈却背叛了她,仅仅就因为古氏没有替她求情,连事后古氏悄悄儿打发人买回她的家小再放良,这唯一也是最后的出路也给绝了,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不符合逻辑了,说古妈妈没有受人胁迫,不是身不由己,便是傻子也不能相信!
崇安侯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简君平已先怒声骂起古氏来:“古月如,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方才竟还有脸说你从头至尾什么都不知道,你岂不是更无辜?你就是这样无辜的!我就说这恶奴一个做下人的,怎么敢那么狗胆包天,原来是有你擎天护着,你们主仆倒是玩得一出好双簧,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转向崇安侯,肃声道:“父亲,这样心术不正,心肠歹毒的妇人,我是决计不能再与其同床共枕,朝夕相对下去了,不然指不定哪日我连自己怎么死了都不知道,所以我恳求父亲同意我赏她一纸休书!”
古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自己就是被冤枉的,丈夫不说替自己伸冤张目,反而信了恶奴的胡说八道,要趁机休了自己?
不,他其实不是信了恶奴的话,而是等这一日早等不及,等不及让自己替陆氏那个贱人腾位子了,所以才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
她又悲愤又绝望,近乎尖叫的反驳起简君平的话来:“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诬陷我,就这样给我定了罪!你宁可相信一个恶奴的胡说八道,也不信自己的妻子,更别提为自己的妻子伸冤张目……难道,恰是你指使这个恶奴陷害我背叛我的?对,一定是你,你抓了她的什么把柄威胁她,她不敢不听你的,于是只能背叛我,然后你就可以以此为由休了我,为你那个贱人心尖子腾位子了!”
“简君平,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肠歹毒的负心汉,我真是脑子进水了,当初才会替你和那贱人遮掩,让你们如此得寸进尺的欺凌我,逼得我活不下去,我告诉你,你既这般无情,休怪我不义,我这便上衙门告你孝期宣yín生子去,你就等着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罢!”
本来古氏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去的,但话才起了个头,她便忽然想到了这一茬,然后便越想越觉得事实正是如此,古妈妈一家替她做的那些不能见光的事,别人不知道,简君平却是泰半都知道的,如今要以这些事反过来威胁他们,易如反掌,而古妈妈被拿捏住了七寸,可不只能他让怎么做,就得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