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从医院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晚上六点,一向强壮如牛极少生病的秦玉珠,竟没做饭,破天慌躺在床上。
珍藏走进她房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喜悦,哼着歌问她:“吃饭了吗?”
秦玉珠在床上微微动了动,睁开眼见是她,又把眼阖上。
珍藏心下奇怪,过去摸摸她的头,很烫。原来是病了。
母女俩都有小毛小病不去医院的习惯,感冒扛一扛就好,温度太高就随便吞两粒药。珍藏去拿来药箱,看了看,拣出几粒常备的感冒药,又倒了杯水:“妈,吃点药再睡。”
秦玉珠不答,手一挥,水连同药丸一起打翻在床侧。
珍藏的心顿时一沉,赶紧将床上的水渍抖掉,半晌,才问:“怎么了?跟周叔叔吵架了?”
秦玉珠哼了一声,犹带着嗡嗡的鼻音,像是哭过:“叶珍藏,你真把老娘的脸都丢尽了。老娘天天追着小三骂,现在倒好,被人家正室找上门来。”
珍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浑身的血液像是烧了起来,忍着一口气问:“她说什么了?”
“还用说什么?人家什么也没说!”
“一句话都没说?”
“就约我坐着喝了杯茶,我这么大年纪,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人确实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示威挑衅,她只敢坐着喝一杯茶,却把什么意思都传达给了秦玉珠。
珍藏在原地站了半晌,重新给秦玉珠倒了一杯水,拿了两粒药丸,放在床头柜上:“一会儿把感冒药喝了。水还烫着,小心点。”
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秦玉珠早上买好的菜,珍藏随便找了两样出来,加上中午煲的老鸭汤还有剩的,简单地凑出了晚餐,跟秦玉珠打声招呼,就出了门。
打辆车,直接又去了医院。
那间病房门口,珍藏一眼便看见一个很是眼熟的白色保温桶被人扔翻在地,几块老鸭肉可怜兮兮的被人踩扁了——正是几个小时前,她拿过去的那个保温桶,煲了几个小时的汤,洒了一地。
珍藏心头火起,蹬蹬蹬几步走进房间,赵欣然果然在里面,正坐在床边和赵父说话。
听见动静,赵欣然和床上的赵父一起向门口看来。珍藏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赵小姐,请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赵欣然并不意外,回头,低声对赵父说了句什么,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这层楼仅有几间vip病房,几乎每间病房门口都摆着大大小小的花篮,只有赵父的门口显得冷清,大约是病得久了,看望的人也少了。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不时有人提着保温桶或超市塑料袋出入经过,走廊里飘荡着药水刺鼻的气味。
珍藏的目光从滚至脚边的一块老鸭肉上收回,不动声色地说“赵小姐,你今天去找过我母亲?”
赵欣然很镇定,掠了掠头发,淡笑:“我想叶小姐误会了,我今天只是恰巧经过,看见秦女士,就约她去茶室坐了坐,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她语气依旧矜傲,显然对珍藏的到来有所准备。
珍藏不想跟她打太极:“这里没有别人,我想不必绕弯子,关于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他……他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伤害了你,我很抱歉,如果你觉得委屈,我愿意用其它方式给你补偿。”
“我有什么委屈的?”赵欣然晒笑,“而且,你又拿什么补偿我?你有的,我什么没有?”
珍藏一顿,她有的,赵欣然都有,只有一个裴至,赵欣然没有,她却不可能给。的确,她无法补偿。
赵欣然冷眼看着叶珍藏,她外面穿着米白色的短大衣,里面灰色高领毛衣,牛仔裤,及踝靴,普通的路人打扮,半条马路上的女孩子都穿成这样,可是,细看,加上黑色马尾,白暂的小脸,微丰红唇,竟另有一种清爽轻灵的意味。
她自认长得不比她差,却终究少了这份灵动。
珍藏想了想,再次开口,心平气和地说:“所以,赵小姐什么都不缺,条件这么好,真没必要硬要吊在一棵树上。坦白讲,我并不认为欠你什么,也无需补偿。你和他当时是怎样订的婚,你应该清楚,无需我多说。他由始至终就没有喜欢过你,这一点,你应该心知肚明。”
赵欣然原本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那场订婚本是她骗来的,她装得再镇定,只需这一句就可以将她打回原形。
珍藏看出了她的难堪,只是点到即止:“既然你不需要我的补偿,那便当我没说过。我不知道你和我母亲见面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裴至。希望你不要再做无谓的事。”
赵欣然垂下眼睛,将胸.前的粟色长发理了理,不冷不淡地说:“叶小姐,你误会了,我没有做任何无谓的事。今天确实只是巧遇。”
她仍不肯认,不过没关系,珍藏已将该说的话说到。
她既镇定,珍藏也平静下来,不紧不慢地说:“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不过最好不要有下次,我知道你父亲的医药费一直是他在负担,如果他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剩下的话珍藏没说完,赵欣然应该懂。这件事她是听小高说的,赵父病后,赵家的生意江河日下,赵欣然完全不懂经营,最近几年都是裴至在照顾他们。
果然赵欣然变了脸色,抬眼看了珍藏一会儿,忽然冷笑了一声,傲然说:“叶小姐,你到底了解阿至多少?你以为,他会为了你,停掉我父亲的治疗费?幼稚!”
这句话本身就是拿来吓唬她的,珍藏从未想过真的这么做,不过,她这样傲慢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珍藏,珍藏回她以一声更为夸张的冷笑,“你可以试试看!”
然后,珍藏转身,狠狠踢了一脚不远处的保温桶,在巨大的撞击声里大踏步走出她的视线。
第二天,珍藏在办公室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陆慎言。
这家伙,头发又换了一种颜色,耳钉也换了样,穿了一套骚包的单粒扣暗蓝色休闲西装,外面加件白色夹克,一进锐意,沿路就不断有女同事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丽丽,想我了吗?沙沙,你今天口红颜色特别靓……”说个不停,并随手放出飞吻,今天却是反常,和打招呼的人只随便点头,神情少见的正经。
别看他人不着调,为人处事还是有一套,先是去老叶和周总监办公室拜了山头,然后才双手插着兜,朝珍藏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