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承弈万万没想到,姬珧说让他陪她睡,就真的只是睡觉而已。
什么都没有,简单粗暴,两眼一闭,万事皆空。
姬珧从牢里回到公主府之后便让人给宣承弈松了绑,跟之前不同,宣承弈这次没有反抗,哪怕姬珧在众目睽睽之下命令他进入她的寝居,像是招呼畜牲一样高居在上,只留一道眼风给他,他也没有反抗。
也许是忽然就想到了薛辞年跟他说的话,他脑中满是父亲伤痕累累的画面。
姬珧不会骗他,她是真的心狠手辣,把他关在公主府期间,也并没有放过大牢里的宣家人,马车上姬珧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心上,她说她杀他二叔时并不知道背后那些腌臜事,杀了就杀了,只是因为她想杀,他就知道这个人人闻风丧胆的公主殿下并不是仗着权柄和身份逞凶斗狠。
她就是真的狠,无关她是谁。
而她之所以没直接灭了宣氏,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在他眼中有些价值而已。
姬珧推开门走进去,宣承弈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他以为自己会觉得厌烦和恶心,或者愤怒,但其实都没有,他更多的是躁动不安,而这些不安似乎都是眼前这个人带给他的。
“将门关上。”姬珧回身对他冷道,宣承弈顿了一下身子,没说什么,回身把门关上,再扭头时便看到姬珧绕到屏风后面的背影。
她的婀娜身姿打在雪白的织锦屏风上,明明什么都模糊不清却有种风情万种的媚惑,宣承弈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他烦躁地用手指掐了掐喉咙,不敢出声,只能吞咽口水。
里面传来冰冷的两个字:“进来。”
宣承弈下意识就抬脚,可是当他发现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时,又有几分懊恼,那是一种让人生畏的本能,也让人难堪。他沉着脸跟过去,然后低垂着眼站在姬珧身前,他的脚尖抵着床边的承足,已经是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
再近,就要越界了。
忽然,他视线里多了一只手,那只手雪白皎洁,像是天然温润的美玉,雕琢出最令人心动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攥住他衣袖的一角,然后骤然发力,将他往床上一带。
宣承弈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她伸手的那一瞬间,他心底的第一个想法是,她的手为什么会那么好看。
然后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抱着他的肩膀顺势躺在床上,扑面都是她身上的香气。
宣承弈回过神来,升腾的热气让他头脑发昏,他第一反应是要起来,然而还没动身,姬珧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却是轻轻拍了拍。
“别动,”她的声音里有几分不耐,“本宫很困。”
说是不耐,恼怒更多。
却不是让人脊背发凉的恼怒,更像是孩童想睡个懒觉却被严父从床上拽起来,那种无奈又无法的恼怒。
宣承弈几乎是下意识就偏头去看她。
姬珧阖着眼,脸上每一分表情都在显露她此刻的疲惫。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公主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他进入梦乡,几乎没有耽搁多长时间,很快就听到了她低浅的呼吸声,绵长而又均匀,似乎很久都没有睡好觉了。
宣承弈那一刻不知自己的心是怎么,竟然空了一下,空过之后就泛起细密的疼,疼得他汗流浃背,浑浑噩噩,却不敢动弹一下身子。
他时刻记得自己家人性命都握在她手上,可他下马车之后的不反抗似乎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些。
他有很多事情不懂,比如,为何自从看到她之后就总是心悸,为何明明很讨厌却又僵硬着不躲开她的触碰,为何会做那些奇怪的梦……
姬珧忽然将腿搭在他身上,是个很暧昧的搂抱动作,宣承弈思绪回笼,身体瞬间僵硬,她的腿并不重,甚至很轻,轻得像是隔靴搔痒的绒毛,浅浅地扫过腿上的每一个角落。
他如坐针毡,汗很快就打湿了枕头。
如果这也算对他的惩罚,那他真想认输……可这个念头一旦扩大,他又忍不住急忙掐灭,仿佛再想便是他禽兽不如,一贯坚持的原则都变得分崩离析,他好像变成了他最不屑成为的那种人,明明厌烦,却又控制不住。
身边人忽然发出一声细软的咕哝声。
她睡梦中把头窝在他胸膛上,像是一个寻求庇护的姿势。
“十九……”
宣承弈呼吸一滞,身上的汗瞬间被逼退回去,见风后一阵冰凉。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十九二字明明很奇怪,但他就是知道这是个名字。
是很重要的人吗?重要到恍惚中就会念到,睡梦中也会提起?
驸马似乎不叫这个名字,薛辞年也不是。
宣承弈此时有些心烦了,他想要起身,可鼻尖流连的香气却盘旋不去,像是藤蔓一样缠紧他的身子,让他不受理智控制。
他不知天人交战多久,直到日头落下,屋中一片黑暗,姬珧幽幽转醒。
她睡了一下午,是自己清醒过来的,已经很久没睡个痛快的觉了。
姬珧从床上坐起来,懵懂地低头扫了一眼,发现床上躺着的犹如一具死尸的人时,没有惊慌,也没有讶然,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匆忙闭上眼睛。
忍不住轻嗤一声。
她下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有侍女进来点上灯,宣承弈僵硬地从床上直接坐起来,长腿搭在承足上,他支着膝头,另一只手将眼睛盖住。
屈辱有,还有理智回笼后的羞恼。
公主什么都没做,是他心猿意马无法安眠。
门吱呀一声推开,姬珧换了一身衣服走进来,身边这次多了一个薛辞年。
薛辞年几乎是一眼就看到宣承弈,他衣衫不算整洁,胸前松松垮垮地露出一大片肌肤,坐在床头的模样颇像个被人始乱终弃的怨妇,听见声音,他也正茫然地看过来。
姬珧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去天牢里惹得一身腥气都已经消散,她看着宣承弈,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你出来。”
宣承弈不解,姬珧已经转身,外面还黑着天,这么晚了,她又要他做什么?
心头疑惑,他却缓慢地从承足上站起身,一边将衣服整理利落一边跟在他们身后出去。
栖云苑外,几个金宁卫抱剑而立,最左边的那个是一脸不悦的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