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岑杙准备好外出的行头,见樱柔扶着外婆走过来,解释道:“外婆想和我一起进城,瞧瞧当年爹爹中榜的地方。”她可能觉得这样的要求会给岑杙带来不便,说得时候有点难为情。
岑杙笑了,“这你们可找对人了,这中榜的地方,没人比我更熟了。”说完冲樱柔眨眨眼,扶着老太太走到山门口,那里早停了一抬青帘小轿,老太太腿脚不方便,上山下山都得靠轿子。岑杙热络地扶她上了轿子,怕她路上寂寞无聊,就走在轿帘边上同她说会儿话,讲一些京城里的市井见闻,逗得老太太笑声不断。她这个人,比较让人放心的一点就是,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便会一心一意去做,不会半路撂脸子。一路上众人说说笑笑,真的很像游山玩水的一家人。
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山腰,离下山还有很长一段路,轿夫们便停下来歇脚,岑杙、樱柔扶着老太太到路边的凉亭里休息。
“今天这人烟似乎有点少啊!”岑杙往山下扫了一眼,往常这个时候上山礼佛的队伍早就排满了山道。今个道上竟然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个人,甚为难得。
樱柔也觉得诧异,“是啊,今天来寺里烧香的人确实少。”
老太太忽然笑道:“多半因为清莲方丈受决明大师之邀去了城南万安寺开坛讲经,弟子们大概都到那边去了。”
青莲方丈是栖霞寺有名的高僧,佛法高深,信徒众多。平常很少外出讲经的,因此每一次外出讲经,都会造成全城轰动。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栖霞山清净了不少。”岑杙忽而笑道:“外婆是因为青莲方丈走了,听不到经了,寂寞无聊,所以才下山玩耍的吧!”
老太太听到她的打趣,严肃的脸抖出了一脸笑褶子,“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小泼猴,净会编排我这个瞎眼老婆子!”
“我哪儿敢啊!”岑杙笑。现下已过了惊蛰,天气转暖。在山上还没感觉,下山这一路,身上已经冒汗了。岑杙拿手背扇脖子,看到山道上上来一个卖货郎,晃悠着两头沉甸甸的扁担,一步一步沿着石阶往上走,那扁担筐上面插了好几把竹扇,她连忙站起来,走过去喊住他,“兄台留步,我买两把扇子。”
那卖货郎是个身体健壮的中年汉子,见他走过来,就把筐子轻轻地放在石板上,任他挑选。岑杙付了钱,先挑了一把自己喜欢的,对着脖颈扇了扇,凉风袭来,当真是舒爽。又喊樱柔让她也过来挑一把。樱柔不是很懂,挑来挑去不知选哪把好,岑杙给她挑了一把绘金蝉的团扇,“这把吧,和我那把折扇正好是一对。”那卖货郎收了钱,眼睛在她们身上瞟来瞟去,没说什么,又挑起扁担往山上走了。
这山道原本很宽敞的,可以容纳三抬并行的小轿。但轿夫们为了方便老太太下轿,轿子是横着放的,占去了一半的山道。因为山道上少有人来,也就没有调整。见那卖货郎要通过,轿夫们自然地站起来,想把轿子调一下方位。没想到轿杠在转头的时候,反而把那扁担给勾到了。卖货郎险些被带倒,情急之中扁担慌忙落了地,发出“哗”得一声,边上一个轿夫忙扶了他一把,“没事吧,兄弟?”伸手要帮他把扁担提起来,那卖货郎连说不用,稳住身形,换了只肩膀,又把担子扛起来,用手攥住后面牵绳,避免后筐摇摆不定,道了声:“多谢。”又继续往山上走了。
岑杙和樱柔对视一眼,摇着折扇回到亭中,“你觉没觉得那筐子里的声音有点奇怪?”
樱柔点点头。
“你觉得像什么?”
樱柔:“像是碗碟。你觉得呢?”
“要真是碗碟,他这么摔一下,还不掀篮子看看?一定不是碗碟。”
“那会是什么?”
岑杙拿扇子往后背扇了扇,道:“但愿是我想多了!”樱柔若有所思。
她们又在亭中歇息了一会儿,正准备上路。那股邪风又起来了,抹过山林树梢,发出刷刷的唳响。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也霎时阴暗下来。岑杙拿袖子遮了下脸,无奈地仰头看天,“该不会又要下雨了吧?不带这样玩人的哈!”
樱柔道:“我看这回不像,好像真的要下雨。要不,我们回山吧,明日再来。”
回去总是扫兴的,岑杙看她似乎有点失望,想了想,“现在风大,回山坐轿也不稳当。咱们在亭子里再等一会儿,如果还跟之前一样,干刮风不下雨,咱们就继续下山,如果下了雨,我们就趁雨未变大前,回寺里去。我估摸着如果真下雨,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毕竟酝酿了这么多天。”几人都同意,岑杙又对老太太道:“外婆,现在风大,您先去轿子里避避,卡好帘子,咱们等风停了再下山。”
老太太忙忙点头,“也好。”她这个年纪最怕给年轻人添麻烦,如今岑杙想得周到,也就宽了心领受。只是进轿子时,忽然神叨叨地念了句:“这山上没有清莲方丈坐镇真的不成。”樱柔不解其意,岑杙却听笑了,暗忖这老太太八成把这鬼天气当成妖邪作祟了,又把清莲方丈当成了镇妖的大神。要是山里真有妖怪,那它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这妖风足足刮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地停了下来,中间有阵子风实在是大,岑杙就和樱柔并排坐在轿子一侧避风,风停时两人都有些狼狈。樱柔见她头发上还沾着叶子,忍俊不禁,帮她摘下来。岑杙一面打扑身上,一面懊悔道:“应该准备披风的。”
抬头一看石艾,束发的头绳都吹掉了,头发跟炸毛的石狮子似的,围着脸膨胀了一圈。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倒在地。石艾愤怒至极,拿深眼窝狠狠挖了她一眼。
岑杙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说石艾姑娘,你干嘛不躲一躲啊!我早知道你还站在那儿,就拉你一起过来了。”
石艾不想跟她啰嗦,青衣卫的规矩就是时刻保护主人的安全,任何人都能躲,就她不能躲。樱柔似乎对她的尽忠职守也颇为无奈,掏出自己手帕给她做了根头绳,把头发简单束了一下。
“镀锡丽妖妮!”石艾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蓝阙语。岑杙以为是骂她的,表情有些狐疑和古怪。这家伙太不地道了,欺负她蓝阙语说得不熟。
樱柔却一瞬间变了脸色,也咕哝了一句蓝阙语,这句比较简单,岑杙听清了,她是问“在哪里?”石艾指了个方位,两人一齐往林中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公主,为了您的安全起见,石艾必须立即送您回寺里。”石艾继续用蓝阙语强调。
樱柔犹豫道:“会不会是有人在此打猎?”
石艾摇头,“不会,是人的血气,很浓重,不止一个人。”
“怎么了?”岑杙瞧见她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讲什么。
樱柔只得把前因后果告诉她:“石艾的嗅觉异于常人,她方才告诉我:林中有血气。”
“有血气?”岑杙惊了一跳,也往那方向看了眼,什么也没看到。
“方才风很大,也许离得很远。”
岑杙前后思考了一阵,果断道:“栖霞山是佛门圣地,没有人会上山打猎的。石艾说得对,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不过不是回寺,是下山。”
樱柔:“你怕碰见那卖货郎?”
岑杙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那筐子里八成装得是兵器。如果真是兵器,说明他们人手很多,设伏的几率很大。山上现在很危险。”
“下山也未必安全,他们既然能在山上设伏,也能在山下设伏。”石艾道。
“说得对,但如果他们是提前设好的埋伏,那么我们下山,已经是他们掌控的事实,如果贸然复返,说不定会引起怀疑,如果我们轻轻松松地下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反而会更安全。毕竟他们针对的不是我们。”
“那他们针对的会是谁?”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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