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心理医师贺云同志所赐,胡藜这一顿莫名其妙的宣泄之后终于情绪平稳了下来,重新进了会客室,这时候医生已经简短地跟另外两人讲完了治疗方案。
眼下医生提出的治疗方案无非就三种,第一,继续呼吸机支持,保守治疗,让女人一直在昏迷中结束生命;第二,转上级医院,但是完全可能在途中死亡,并且及时到了更加大型的医院,女人病情也并不会有更先进的治疗方案;第三就是放弃治疗,趁女人现在还能在停止镇静药物之后恢复意识的情况下,交代一下后事。
第二条明显是死路,院长如今的状态确实不适合长途转运,所以其实也就只剩下第一、三种治疗方案,说白了,就是让这些人给女人选择一种死亡方式。
是清醒而痛苦地死去,还是混混沌沌无意识地舒服地死去。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擅自替院长做决定。
女人没有家庭,父母早已去世,又从来不与亲戚走动,活了大半辈子,最深的羁绊居然就是一个孤儿院。
而所谓的亲人,也不过是一些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最终的商议结果是暂时继续治疗,根据后续的病情变化再做决定。
“癌症就是这样,一次次地给你险关,让你一次次地去跨,你永远不会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一次了,或者还有无数个下一次。”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看着三个人,最终让他们一起签下了字,并且附加了一份免责声明。
他眼力何其毒辣,心里知道这种没有家属的病人其实最为麻烦,因为说到底没有任何人敢真正负责,万一真死了,最后又冒出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家属,把所有责任推给医院。
他低头看了一眼病人的名字,戚丁香,一个带着芬芳的名字,只是这花,终究还是开到了荼蘼。
“这里面不留家属,每天下午三点半到四点是探视时间,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如果要沟通病情尽量上午过来,尽量与病人的管床医生沟通病情,病情变化会及时通知你们,务必保持电话通畅,待会里面的事安排妥当了你们可以进来探视。”
说完,中年男子转身进了里间。
十分钟后,胡藜见到了院长。
重症监护室安静得出奇,只有仪器正常工作时发出的声音,跟普通病房的嘈杂与喧闹完全不一样。
这是死亡带来的静谧。
女人躺在病床上,她的衣服被全部脱下,只有半截手臂露在外面,有无数的管子通向她的身体,最粗的那根从她的嘴里一直插到了她的肺里,呼吸机传来一张一翕的声音,据说是这东西在代替她呼吸。
胡藜这是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死亡正在在带走这个女人。
尽管每一次提起病情来都像是在开玩笑,所以大家都默契地回避这个问题,但是这一次胡藜却知道,女人真的熬不了太久了。
他一点点握上女人的手,那双敏捷地随时随地都能给他一个脑瓜崩儿的手,现在又瘦又枯。
疾病已经榨干了她身上全部的生命力。
他缓缓地把脸贴上去,眼圈不自主地红了。
他轻声附耳道:
“别睡啦,小狐狸又把隔壁的玻璃给碎了,人家都找上门来问罪啦。”
回答他的,只有安静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