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很简短,只有两项议程。第一项,卓明宣读上面的号令,正式成立海南卫星基地筹建指挥部,紧跟着,卓明对筹建指挥部成员下达目标和要求。另一项议程是副总指挥对人员进行分工。
诸航负责基地的网络安全防护系统编制。副指挥笑着说:“诸中校,你要给咱们基地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窥伺咱们技术和不安好心的人都堵在外面。孟教授呢,就是要给这道屏障加把锁,这样,咱们基地必然是固若金汤。”
孟教授看看沐佳晖:“这次让沐助教挑大梁吧,我做顾问。”
沐佳晖承诺道:“佳晖一定不会让首长们失望,保证完成任务。”
诸航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听美人这么说话,似乎有点怪异。她在心里悄悄鄙视了自己一下,又以貌取人了,谁说美人就一定是花瓶!
会议结束前,刘大校给每人发了张进入指挥部的门卡。筹建指挥部的工作现在属于国家特级机密,任何人都不得对外透露半点信息。
几位客人是副总指挥亲自送下楼的,诸航和其他人是第二拨下去的。
没察觉,天色已昏黄,树木花草摇晃得厉害,风卷着尘埃,平地里旋转着,四处乱窜。这是要下雷阵雨吗?
诸航避着风,在走廊里疾行。
在图书馆的楼下,又遇到了沐佳晖。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是诸航海南之行时认识的赵彤。沐佳晖没有和孟教授一起走,好像是特意绕路过来看赵彤的。所以赵彤看上去特别激动,不住地拂着被风吹乱的发丝。
诸航不想打扰到她们,但要是装看不见,又有点刻意。她迟疑了下,还是坦荡地按照原定的线路往前走。
赵彤看见诸航了,表情呆滞到愕然。瞅瞅诸航这满脸蜕皮的样,再看佳晖,就像烧火丫头与千金大小姐。心中一叹,越发替卓将不值。
沐佳晖淡淡地闭了下眼,对赵彤说:“以后再联系。”便走了。
赵彤好一会儿才儿恢复过来,追着风喊:“我给你打电话吧,都在北京了,见面很方便。”
沐佳晖没有回头,只是抬了下手,代表她听见了。
“诸中校,你……也来啦!”赵彤硬是挤出了一点笑意。
这个问题真奇怪,她在这里上课,来这儿不是很应该吗。诸航就轻轻“哦”了一声,没有深聊的意思,越过赵彤,继续向前。
赵彤却跟了上来:“诸中校,那就是佳晖,你们认识了吧!卓将已故夫人的妹妹。”
一股浊气从诸航的五脏六腑慢慢渗了出来。
“我和佳晖读的是同一所大学,我是航天系,她是数学系。两个系的女生都少,我们在同一个宿舍。那时,她姐姐经常来看她,给我们带许多吃的,每次都少不了费列罗巧克力。佳晖说她姐最爱费列罗的口味,卓将就……下雨啦!”
噼哩啪啦的雨点从天空密集地砸了下来,溅出一朵朵泥花。天色黑得像半空中倒扣了一只锅,一切都模糊了。
诸航和赵彤忙跑回图书馆的门廊下,赵彤着急地跺脚:“也不知佳晖会不会淋到雨,刚才该给她把伞的。”
诸航皱着眉头,雨下下来后,空气不那么闷热,人是舒服了,但怎么回去呢?帆帆看守发现犯人没了,会不会哭?
一把大黑伞从远处向这边飘来。
“诸中校,你在这里呀!”卓明的秘书递过另一把大伞:“首长在车里等你。”
诸航朝赵彤摆了摆手,跟着秘书跑进了雨帘。
赵彤嘴巴张了张,她还想问诸航见过佳晖有什么感想呢!
秘书腿长,诸航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追着。
卓明的车就停在大门口,秘书替诸航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把伞又接了回来,上了副驾驶座。
卓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诸航挺欢喜地叫了声:“大首长好!”
卓明不出声。
诸航讪讪地抓抓头:“大首长,谢谢您让我搭便车哦!”
卓明重重地哼了声,眼神凛冽:“我承受不起你喊一声‘爸爸’吗?”
诸航倏地坐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恭恭敬敬叫道:“爸爸,现在我们去哪儿?”
卓明笑了:“回家!”
哦哦,回的当然是大首长的家,高高的院墙古朴的大门!
一院的姹紫嫣红,各种美丽,都被这场风雨给摧残了。零落成泥辗作尘,唯有香如故。蓬勃的是院墙边的两缸荷,荷叶碧绿清新,雨珠如珍珠,在荷叶中滚来滚去。含苞的粉红花蕾,似扬着长颈的天鹅,自信地展示着自己的美。
有一阵不来大首长家,院中的变化也挺大,这荷花也是新栽的?只有欧灿的那只白猫一如从前的娇气、忘性大,见了诸航喵喵直叫,尾巴绷着,还是当陌生人。
卓明交代秘书,给卓绍华打个电话,诸航留在这里吃晚饭。
阿姨泡了壶普洱,回甘悠长。泡个五六遍,茶汤依然红艳。“去油脂的,我也不爱喝,没办法。阿姨,你给航航做碗冰镇莲子汤。”
“不要啦,我陪爸爸喝普洱,同甘共苦。”诸航说道。
卓明窝心得直乐:“绍华就没航航半点体贴。来,我们去书房练字。”
诸航勤快地铺纸、磨墨。卓明临摹的是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帖》,字体朴直刚健,很合卓明的个性。外面雷声隆隆、大雨倾盆,室内空调温度调得适宜,阿姨又点了炷檀香去湿,倒是非常安静。
一张纸写毕,卓明额上泌出细密的汗珠。他搁下笔,端起茶杯,问诸航:“这字怎样?”
“看得挺清楚,不潦草。”
卓明眼角直抽:“就这样?”
诸航坦白道:“其他我也不懂呀!我要是乱夸,不在点上,您听着也不是滋味。”
“哈哈,确实是这样,不要学世故圆滑、八面玲珑,诚诚实实做人。那诚实地告诉爸爸,今天心情是不是有点不好?”
诸航沉吟半响,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该怎么说。”有些事,像零乱的碎片散了一地,你一旦找出规律,慢慢拼起来,一切就明朗了。
卓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佳汐的老家在杭州,沐教授早年出来求学,后来在北京工作就定居了下来。他有个堂弟是跑水运的,一次运输中,碰上钱塘江怪潮,船翻了,他溺水而亡。当时,他的妻子正要临盆。是个女孩,就是佳晖。佳晖的母亲一直没有改嫁,以种藕为生。沐家人敬重她,对佳晖特别照顾。佳晖的学费一直以来是沐教授负担的。佳汐和绍华结婚后,这事就被佳汐接管了过去。佳晖出国留学,是绍华负责接洽的。她学成回国,她母亲找沐教授问工作怎么办。沐教授已与我们断绝了往来,他不准佳晖母亲和我们联系,他说他来想办法。不知为什么,佳晖的工作就是没有着落。佳晖母亲偷偷打了通电话给欧灿,欧灿就找了绍华。绍华考虑了下,向孟教授推荐了佳晖,那也是佳晖的意愿。佳晖母亲为了表示感激,千里迢迢送了几缸荷过来。”
说到这儿,卓明又叹了口气:“航航,听爸爸的话,心放宽点,不要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爸爸,你错了。”诸航深呼吸,自嘲地笑:“应该是她们计较我呀,我把首长抢走啦!”
“被抢是他的福气。你妈妈今晚去参加一个字画拍卖会,募一笔捐款拯救北京的四合院和老胡同。家里就我们爷俩,你告诉爸爸,你当初是怎么抢绍华的?”
诸航像坚守秘密的地下党,铿锵有力地回道:“这个是专属我和首长的隐私,不与别人分享。”
卓明挺失落:“原来我是个别人呀!不说也罢,航航,你看雨停了,云散了,心情该好了吧?”
诸航的心情本来就不算坏。她的原则是:想不通的事,就束之高阁。其实也没什么想不通,如果首长对沐佳晖置之不理,她才会觉得奇怪呢!
佳汐香消玉殒,她留下的责任和义务,应该首长一肩扛起。
晚餐,阿姨用了心,做了两份完全不同的。卓明那份少油少盐,很清淡。诸航的,不沾一点酱油。阿姨说脸晒成这样,吃了酱油,会留下斑的。
卓明也语重心长,航航,要懂得珍爱自己,帆帆可不要一个丑妈妈。
诸航唯唯诺诺。是的,她现在的形象关系到好多人的面子问题。
阿姨收碗时,卓绍华来了,自己开的车。卓明拿出棋盘,要诸航陪自己下盘棋再回去。诸航暗暗朝卓绍华使眼色,她下棋的水平臭不堪言,几招之内,大首长就能将她杀得片甲不流,那太没趣味。
卓绍华会意,拍拍诸航的肩:“刚吃完出去转两圈,消化消化。”
诸航听话地转身就出去了,那只窝在沙发里的白猫,惊得喵了一声。
卓明静静地看着卓绍华摆棋:“绍华,航航不是孩子,她已经长大了。”
卓绍华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一颗卒啪地掉了下来。
“男人是需要学会说善意的谎言,比如妻子问最近有没有长胖,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清醒而又笃定地回答,不,没有,你比以前还显清瘦了点。但有些地方,我以一个结婚近四十年男人的经验来讲,还是需要坦诚、尊重。幸福的家庭,靠一个人是建不起来的。相濡以沫,相亲相爱。彼此分享喜悦、烦恼、忧郁、纠结。在这世界上,还有谁比妻子更值得你信任呢?我记得,当航航的身世被戳穿后,你瞒着我们带她去温泉散心,那时,你想的是好好保护她,把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在你遇到事时,为什么要将航航拒之门外?你自己好好想想。”
卓绍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稍稍加重的呼吸,能让人感觉到他心情的起伏。
“你和航航的相识、相爱,像个谜,我静下来时,也会反反复复地推敲。但后来,我释然了。我们这个家终于不再像个政府机关,像个标本样本,航航和帆帆让我尝到了许久没有的家常快乐,就像小时候放学,在山坡上,看到家中烟囱里飘出来的炊烟,你不由得就加快了脚步。绍华,一切来之不易。”
“爸,我们是下棋还是继续聊?”卓绍华还是不太习惯父亲这样家常的谈话方式,让他耳朵烫得通红。
“下棋!”
卓绍华笑笑,冷静地把棋子一颗颗摆好,冷然地和卓明下了盘棋,最后赢了。
诸航向卓明道别时,卓明还在对着棋局研究呢,他究竟在哪个环节轻敌了?
雨后的空气清新透明,夜空也比平时洁净,稀疏的星辰三三两两散落着,北京盛夏的夜晚,罕见地令人感到几丝凉爽。
车向左拐,诸航正诧异回家的路和平常有点不同,就听到首长说道:“我们下来走走!”
嗯,放风时间到!诸航点头。
一个城市无论多么拥挤嘈杂,总会有几条僻静的小街,可心可意,或者说令人心旷神怡。
诸航和卓绍华就拐进了这样的一条小街,人很少,没有沿街的店铺,却有树荫。安安静静的,甚至是忧忧郁郁的,很适合走路,两个人一起。擦肩而过的,都是老头老太,步履缓慢,像一部老旧的黑白影片。
诸航低着头走路,她和首长十指紧扣的样,有穿帮的嫌疑。卓绍华一路沉默,仿佛为走而走,就是步速放慢了些,那是为了配合诸航。
小街的尽头,是一条河,沿河的绿化很不错,草坪、灌木,还有各种开花的树,散发出让人愉悦的气息。有一座桥下,拉了个灯,有个老人在拉胡琴,身边围了一群听众,跟着琴声唱着古老的戏文。
时光在这里被雕刻了,古色古香。
桥的对岸,是左岸咖啡。“不符合实际,明明是在右岸。”诸航嘀咕了一句。
卓绍华看看她:“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诸航没有异议。
咖啡馆里的音乐永远是低柔的,像窃窃私语,灯光是暗的,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一切情绪,于是,男人都是高雅绅士,女人都成了窈窕淑女。
诸航要了碗刨冰,卓绍华什么都不点。侍应生问了两遍,才不太甘心地走开。
刨冰可能是咖啡馆应季节而出的附属产品,不太正宗,冰多,水果少,诸航吃了两勺,就投降了。
首长在看窗外的夜景,鼻梁英挺,俊眉朗目,轮廓刚毅。
“首长……”诸航觉得需要说点什么,不然气氛有继续缄默下去的趋势。这种缄默,让她烦躁。
“诸航,我很惭愧。”卓绍华转过脸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似乎用了很大的气力。
诸航不敢喘气,不敢接话。首长都惭愧了,那肯定是出了大事。
“你的世界原本很简单,因为我,却变得复杂起来。小晖,哦,就是佳晖,她的事,我是刻意瞒着你的。你这么年轻,不应该让你面对许许多多你这个年龄不应出现可能也无法理解的事。我想让你继续简单地过下去,我们是普通、平凡的夫妻,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其他的,我都替你挡在外面。但是,我错了。”
诸航细细微微地舒了口气:“首长,我们的相识就不简单。”
卓绍华脸上浮现出内疚、苦涩的神情。“我不愿讲抱歉,实际上,我庆幸你来到我的世界。”带给他一抹亮丽的色彩。
“佳汐……”在首长面前说起这个名字,诸航心颤了下,她定了定神:“我是粗线条,很懒,有些事就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佳汐是真实的,无法假装她的不存在。虽然她的物品都搬回了她父母的家,可是院中的一花一草、每个房间不都留有她的痕迹吗?吕姨已经彻底忘了她吗?她也曾在北京的天空下呼吸过,难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她从没有去过的地方生活,那样,我们的人生就简单了?午夜梦回,要是梦见她,怎么办?首长,你真的不必刻意,我们既然在一起,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能安然接受。我也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安、担忧。其实,说起来,你的生活还不是因为我的冲动而变得复杂。有没有有怨过我呢?”
眼窝深处发热发胀,心口酸酸的,这孩子的明理又一次令他动容。何德何幸!他嘶哑着声音回道:“我只有感激。能原谅我的隐瞒吗?”
诸航想了下,眼珠俏皮地转来转去:“如果我不原谅呢?”
“给我一点提示,告诉我怎样做才能让你原谅。”
“我要自由。”
卓绍华的心“咚”地漏了半拍,呼吸窒住,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着。“哪……方面的自由?”
“解除禁足。”
卓绍华轻轻“哦”了声,此时才发觉刚才过去的那一秒,自己是多么慌乱无措。“这个没得商量。”
诸航苦着个脸,嘟哝道:“你不知那个坏家伙看我多严,我连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都不准。”
“我会表扬他的。”
“首长!”诸航表示强烈的抗议:“我……讨厌吃巧克力,帆帆也不准吃。”谁让坏家伙铁面无私,她要报复,哼!
这次,卓绍华答应得很快。“好!那……不会和我生气了?”
“我从来就是个大度的人。”诸航美滋滋地笑。
卓绍华用力攥住她的手,突地,他轻轻一拉,薄唇贴上了诸航的唇瓣:“回家吧,我要抱抱你。”
心情如九曲廊桥,悠悠转转,化作了一道涓涓溪流,欢唱着顺坡而下。是的,这孩子长大了,她的心宽如海洋。如果没有遇见她,可能他一板一眼的人生,都不会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吧!有甜,有酸,有喜,有忧……生命是如此丰富而又饱满、多彩。
诸航害羞,首长越来越直白了。
攥着的双手,一路上再没分开。
下车时,两人对视了下,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一个和情欲无关的拥抱。他的下巴顶着她的发心,手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她环着他的腰,埋在怀中。从远处看,密不可分似的。
这孩子的头发还是又密又硬,不太听话地竖着。
诸航“啊”地叫了一声。“首长,怎么办,我忘了给帆帆买鱼缸。姐担心帆帆有一天会钻进去和鱼一起游泳,她要我买只小的来代替。”
卓绍华柔声回道:“没关系,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买。帆帆不能总待在家里,他现在对什么都好奇,我们要带他去游乐场,去动物园,去爬山,去野餐……”
诸航大胆猜测:“首长,这些你是不是小时候都没去过?”
“我在等你和帆帆,一个人去都没意思。”
诸航眉眼飞扬,先前在会议室内有的,有过吗?一点点不适都在这笑声中随风而去。
诸航的笑声在看到卧室前站着的小人时戛然而止。
唐嫂小小声地说,帆帆从午睡起床发现诸航不见,他就不再说话,一直在那开关卧室的门。开关中,冷气全跑到了院中,他热得满脑门子的汗。唐嫂抱他去看鱼,他抿着小嘴,身子往后埋。吕姨拿玩具给他,他看都不看。晚饭不肯吃,澡不肯洗。
知子莫若父,卓绍华说帆帆这是在自责,没看住妈妈。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把气撒在那扇不听话的门上。
“这性子像谁呀?”吕姨自言自语。
诸航羞愧地咽咽口水,弱弱地举手:“像我!”
她一步步走过去,在帆帆面前蹲下来。帆帆固执地不看她,把目光转向站在院中的卓绍华,小嘴开始扁,似委屈又似羞愧。一滴泪撑不住,从密密的眼睫下滚落了下来。接着,哇一下,放声痛哭。积压了半日的情绪如奔腾的江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卷来。
“帆帆,帆帆!”这泪水打湿了诸航的心,又看到帆帆小胖腿被蚊子咬出了两只大包,诸航心疼得发紧。
她张开双臂,上前示好。平生第一次,帆帆将她推开,颠颠地跑到卓绍华面前,小脸仰起。卓绍华抱起他,他圈着卓绍华的脖子,头枕着肩膀,哭得小胸脯直耸。
卓绍华柔声轻哄,父子俩在院中转了一圈,不知聊了什么,再到卧室前,帆帆哭声住了。
诸航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月光洒了一身,她看上去很落寞、很孤独。
“好了,现在去安慰下妈妈吧!”卓绍华说。
帆帆探身下来,犹豫了下,上前,伸出小手摸摸诸航目前有点不太平整的脸,缓缓地叹了口气,将湿淋淋的小脸贴过去,亲了亲诸航。“妈妈,帆帆要吃饭!”
“啊,饿了,我端饭去。”唐嫂忙不迭地去了厨房。
诸航看卓绍华,卓绍华轻轻点了点头。哦,坏家伙!将小小的身子纳入怀中,仍能感觉小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晚上,等帆帆睡着后,诸航在床边坐了很久。
卓绍华对诸航说:“帆帆可以接受你去出差,哪怕几个月,你认认真真地告别,他虽然会想念,但他不会恐慌。你不辞而别,帆帆害怕了。吕姨和唐嫂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看护妈妈,是他光荣而又神圣的任务。他没完成,你要懂他非常惊慌和难过。”
“离家出走才是不辞而别,我又不是叛逆少年!”
卓绍华沉默,一动不动地看着诸航。
目光相接,诸航一怔。两人同时想起上一次诸航悄然去国外参加网络维和的任务时的情景。那次,没有道别。情况太特殊,一桩一桩的事发生。为了以后能长久地相守,短暂的别离是他们唯一的出口。但是不代表没有伤害。
“几个月的婴儿似乎应该没有回忆,不是的,那件事一直藏在帆帆心里。”
诸航俯身亲亲帆帆,帆帆仿佛感应到妈妈的怜爱,小嘴咧了下,笑得嘟嘟的。诸航也跟着笑了,她起身走到化妆台前,从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也不全是我的错,你要不画地为牢,我也不会越狱。”
“诸航!”
诸航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此时,他们心意相通,一切障碍扫除,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分离。
windows熟悉的蓝天白云界面出现在两人面前,卓绍华听到诸航在哼歌: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变老,还给你看我幸福的笑……
他没听过这首歌,虽然这孩子唱得真不算悦耳,但他却满心陶醉。
他洗漱出来,诸航向他招招手,他拉了把椅子坐在诸航身边,看着诸航从电脑中调出一个文档,打开。
卓绍华的心蓦地一柔。坐在电脑前的诸航清眸慧黠、一脸认真,总令他情难自抑、满心自豪。
“首长,你给的资料我看过了。其实在我出国前,我就开始关注超恒公司。他们每一次的软件包升级,我都记录过。我觉得他们的方式很像圣诞、新年的大促销,所有商品一律五折。这样的折扣不是返还现金,而是商场购物券,必须当天使用,过期作废。人都有贪小便宜的心态,一步步迈入了他们的网中。先是免费维护电脑,然后建议更换浏览器,说是提高网速,接着手机小助手、在线看电影、电视、下载音乐、邮箱赠送等等。软件隔一阵就升级,每次升级都需提供详细的资料。你若是厌烦,想舍弃,除非重装系统才能正常使用机器,一般人都懒得这样做,于是,如面对鸡肋一样妥协。而大多数人是很愉悦地接受这免费的宴席。看起来,他们像是在做公益事业。可是,无形之中,他们掌握了多少用户资料,想做什么,易如反掌。对此,他们又没义务向用户承诺什么,在法律上,你也无法追究。说得好听,是高明,说得难听,就是狡诈。”
卓绍华一页页翻看着,记录很详细,每一个疑点的分析都中肯、独到。“我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性情淡泊,不关心江湖风云。”
卓绍华宠溺地勾勾嘴角,真是个实诚的孩子。“最近他们有什么明显的举动吗?”
诸航摇头:“工信部都盯上他们了,同行们更是虎视眈眈。他们水面上有什么动静,大家都能看得见。首长,我建议你悄悄地监控他们对外的联系,一切联系。如果他们有什么意图,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你来做?”卓绍华问。
诸航噘起嘴巴,抓抓头发:“我另有任务。”
卓绍华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几秒:“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没有啦,我困。”她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接着,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这几个都是真的哈欠。
——她真的困了。
卓绍华替她上了药,让她先睡,他还要再看会儿资料。这事是他们协助工信部做调查,诸航写的资料可以交差,但是他很真切地感觉到强大的危险扑面而来,一时又无法描述。他要静下心,从头至尾理一理,再对比韩国那件黑客事件。
睡时,都快午夜了。今晚,他还和帆帆睡。诸航睡得很痛苦,身子蜷着,双手捂着肚子,眉紧皱。他想可能是晒伤疼,又上了一遍药,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帆帆横在床中间,薄毯给踢了,背心褪到了胸口,白白的小肚皮露着,双手呈投降之势。他轻笑摇头,将他抱正,盖上被,再慢慢地躺下。啪,胖胖的小腿搁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捏着软乎乎的小脚,想起帆帆出生后从医院回来。他错过了帆帆六个月,担心帆帆和他没感情,不顾唐嫂的反对,他坚持带帆帆睡。帆帆真小呀,仿佛都不及他的一条胳膊。他在床上不敢动弹,早晨起来身子都是僵硬的。
帆帆都长这么大了,时光真是在飞逝。卓绍华噙着笑,欣然入梦。
第二天,诸航一起床就心情大好。
打开窗户,晨光和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时,发觉太湖石边的荷花缸给挪到杂物间旁的角落,不特意找,还发现不了。
吕姨另外挪了两盆海棠花放在太湖石旁,也不觉着突兀。是卓将和两个勤务兵一起搬的,帆帆在后面帮着使力,拳头举得高高的。卓将告诉帆帆,睡莲爱安静,不喜欢人经常打扰。那鱼呢?帆帆问。我们要给它们换一个新家。卓绍华回答。
听完吕姨的汇报,诸航进了洗手间。
卓绍华进屋来,听到她在里面又哼着那首歌: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变老,还对别人说着你的好……
这天吃完晚饭,卓绍华开着车,带着诸航和帆帆去超市。超市的冷气开得足,里面挤满了纳凉的人。诸航推了辆购物车,帆帆坐里面,两人在货架间钻来钻去,笑声把货物都震得直摇晃。卓绍华嗓子都咳哑了,也没一个人理睬。
鱼缸在三楼的日杂区,三人一层一层地转悠上去。帆帆突然发现了什么,在车里站了起来,两手一张,要诸航抱他下来。双腿一着地,帆帆目标明确地奔向一个货架。不一会儿,就转身回来了。“妈妈,你呼呼,给你……贴!”他将手中的一包“七度空间”高高举起。
音量那么大,吐字那么清晰,能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也听懂了。
诸航闭上眼祈祷:万能的上帝,赐我一件隐形衣吧,让我消失,立刻,马上。不然,我会因羞窘而死的。
“妈妈?”帆帆嫌自己不够高,连脚也踮起来了:“贴……创……口贴。”
善意的笑声哗地笑成了一团。有人在夸:宝宝真懂事哦,体贴妈妈呢!
这事,要怨首长的,他让帆帆看管她。她恰好有“客”来访,刚在马桶上坐下,卫生巾拆了一半,他进来了。她只得瞎编:妈妈碰破了皮,这个是创口贴。贴了,就不呼呼啦!
坏家伙记性咋这么好呢!想哭!
“谢谢帆帆!”风度卓然的还是首长,落落大方地接过“七度空间”,郑重地放进购物车,再亲亲儿子:“你比爸爸做得好,爸爸要向帆帆学习。”
帆帆眉头皱着,妈妈为啥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
“来,我们去给妈妈再买点别的。”
两包甘蔗园的益母红糖,营业员另外又推荐了红枣糕,说许多模范丈夫在妻子特殊的日子里都会来买。首长和帆帆听得直点头。
诸航心中已是泪流成河!她真的真的觉得做个女人挺——不好。
她故意放慢脚步,与那一大一小的男人划清界限。可是,隔个十步,就有人大喊:妈妈,快点!
鱼缸也买了,配了几颗形状好看的石子,帆帆很兴奋。买单时,看到一个孩子手里握了只蛋筒,帆帆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爸爸……”他趴在卓绍华的耳边轻轻地叫。
诸航也看到了,她偷笑,就是不说。
“咱们找成叔叔买冰激凌去。”卓绍华拍拍帆帆。
“我想成叔叔!”帆帆雀跃不已。
成功的医院离超市不远:“他今天是夜班吗?”诸航问。
“下午联系过,这会儿,他应该在冰激凌屋等我们。”
“哎哟,都有些日子没见着成流氓,大概被岁月摧残成一糟老头了。”诸航龇着牙坏笑。
成功俊美依旧,还多了个头衔。同事们现在都尊称他为成理事。上次在上海的生殖学会议上,成立了个生殖学研究协会,大家一致推举成功做理事长。成功盛情难却,腹诽道:你们还不是指望着我冲锋陷阵地去拉赞助款,我真有那么德高望重?
成功对做官没兴趣,不然他早就是什么院长或主任了。他嫌烦,一堆的琐事,一堆的应酬,这比陪美女有趣吗?他医术是不错,他也没鞠躬尽瘁地做一位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他的随心所欲,院长们提到就苦笑。他顶着专家的名,替病人看病却凭心情。不是谁都能有幸成为成医生的病人的。但医院里的大大小小、强强弱弱、老老少少却必须承认,成功是医院里的金字招牌。
成功不上夜班,他说要睡美容觉。漂亮的医生、护士听了,俱花容失色。
一年里也有一两次例外。
医院的vip病房,昨天一层都给人包下来了,电梯口、楼道处,各有两名戴着墨镜的大汉守着。进出的医生、护士都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对里面入住的病人情况不得向外界透露一个字,违约金是个天文数字。这样的“马关条约”,医生、护士却甘之如饴地接受。
半年前,病人在某个国际电影节上捧着奖杯,接受中外记者的采访。她身穿热带风情的长裙,笑容如艳丽的夏花。她说这奖杯只能代表从前的努力有所回报,现在她又要重新开始。她决定息影一年,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丰富自己。各大时尚杂志隔三岔五就会登几张她在不同国都的靓影。这月的期刊,是她在尼泊尔看雪山,戴雪镜、风帽,穿得像只熊。
成功冷笑,她现在是像只熊,肚子太大,里面装两只小熊呢!鬼晓得那些照片是哪个替身拍的,再ps上她那张脸。这世界真是没救了,假作真时,真亦假。
普通的剖腹产手术,成功已很久不做。他对那张令男人双膝发软的脸也不屑抬眼,他喜欢全天然,不稀罕后期加工的组合产品。
院长就差在他面前老泪纵横了,他不是追星,而是这颗星对医院有恩,曾经捐过一大笔款子购买多套先进的医疗器具,现在人家又许诺还会捐款。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你在找理由,你就是迷上她了。成功促狭道。
院长急得面红耳赤,我这把年纪,迷一个孕妇,我……我变态呀!
成功挤挤眼,难说,她老公不是比你年纪还大吗?
院长呼吸急促:你……到底做不做?
成功没继续逗院长。院长待他不薄,给了他一个非常宽松的工作环境。他不感恩,他重人情。
那位老公,是名副其实的老——公,顶着个大光头。这不是耍酷,而是无奈,头发秃得没几根了,索性斩草除根。这颗星是他未来的三婚夫人,和第二婚还没离下来呢!他请了位相士测了下,说凌晨一点是个吉时,对他的事业最有利。于是,手术时间就安排在凌晨一点。
成功听了护士的汇报,差点没把办公桌给掀了。本来成功想早点把手术做了,回家泡个澡,煮点粥吃吃。最近喝太多的酒,把胃给喝坏了。他不能再不管,不然胃就罢工了。喝酒是心情郁闷需要排泄,郁闷的原因不详,大概和孤单沾点关系。回到家,对着一屋子冷清的家具、空荡荡的空气,挺想有个人抱着。但那个人不是谁都可以。
有时候,成功也会想什么样的女人适合和自己过一辈子,都不令他厌倦。想来想去,脑中一片空白,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成叔叔!”人还没进屋,帆帆就叫了起来。
成功俊脸上乐开了花:“宝贝,快给我抱抱,成叔叔为你都要得相思病了。来,我们一起笑一个。”不由分说,从卓绍华手中抢过了帆帆。
一大一小,先玩对眼,然后,一半嘴角上倾,一半嘴角轻颤,眼神轻眯。玩得正欢时,成功明显地感到两道寒光射来。
“我疼我干儿子,不行吗?”成功瞪了一眼过去,随即一脸嫌弃:“那谁呀,丑成这样还敢出来溜达,动物园都不管?”
卓绍华不着痕迹地将手搭在诸航腰间,清清凉凉眉梢一抬:“关你什么事。”
诸航则是给以激烈的反击:“首长,咱别和流氓计较,他的层次搁在那儿,不懂什么是气质、内涵、心灵美,他那两狼眼,就只看到外面那一层皮。”
“咋啦,我就喜欢看,你有本事别蜕!”成功毫不示弱。
“成叔叔,”怀里的小帆帆看不下去了:“妈妈……生病了。”
“人才会生病,猪不会的。”成功笑得很幸灾乐祸。
“妈妈是人!”帆帆的表情严肃起来。
成功可不愿犯众怒,连忙附和:“嗯嗯,看着很像。来,我们坐下吃冰淇淋。”
“好!”帆帆喜上眉梢。
照顾着帆帆的情绪,诸航强咽怒火,用眼神警告成功,你再耍流氓,帆帆就不让你碰。成功用唇语回道:小人!
卓绍华叹息,每到这个时候,就觉着自己特苍老、沧桑。他悄然打量着成功,斗嘴斗得这么欢,心情会不好?他怀疑!
成功只点了两客冰淇淋,诸航的是芒果糯米,帆帆的是巧克力球。
诸航不嗜甜,这个拼盘是芒果搭配浸泡过椰奶的糯米,加入放了盐和糖的椰奶,点缀着烤芝麻,不同于一般的夏日甜点,它有水果的甜,又有椰奶的香、糯米的温热。
诸航第一次吃,第一口就喜欢上了。“首长,冰淇淋不全是冰的呀,也有暖的呢!”
卓绍华默默无语。
成功憎恨地朝天花板翻了下白眼,笨猪,生理期能吃冰吗,他的良苦用心哦!他好歹也是妇产科专家,猪那点气色都诊不出什么,无颜面见江东美女们了!
“成叔叔,快!”帆帆还不会拿匙,小嘴张得大大的,催着成功喂快点。
成功突地笑得格外温暖慈祥,盛起一匙巧克力,递到帆帆嘴边,却不往里送。“帆帆,你叫声成爸爸,马上又有一杯冰淇淋飞过来。”他朝柜台后面脸红红的店员挤了下眼。
帆帆乌黑乌黑的眼珠定住了,长睫扑闪扑闪了几下:“成爸爸!”清清脆脆,响响亮亮。
帆帆惊住了,成叔叔手里真的又多出了杯冰淇淋。
成功快乐得心都要飞到云朵里了,拿眼角去瞄对面的两人。一个专注在吃,一个专注沉思,仿佛充耳未闻。
他得意地笑。帆帆头歪着,突然好奇地说道:“成叔叔,你叫帆帆爸爸,我们还要!”
成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瞠目结舌,谁家生的这贪心孩子?
诸航噗地喷了一桌的糯米,她一边咳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呛住了!”坏家伙真不让人失望,就知道他学习能力强。
卓绍华轻拍着她的背:“让你慢点,你就不听!”
道别时,诸航友情提醒成功,下次别好为人师,偶像不是谁都可以做的。成功脸阴着,一言不发。
卓绍华拍拍他的肩,说:“童言无忌,别介意,我还会当你是哥们。”
吃饱喝足的帆帆不肯让人抱,一手抓着爸爸的手,一手抓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出了门。
成功咬牙,咬牙……咬,把嘴唇都咬破了。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发誓,今冬明春,他一定一定也要“婚”一次。那一家三口留给他的背影太刺眼了。
本来就不爽的心情,又受如此重创,成功走进医院,值夜班的护士们都陡地打了个冷战。
麻醉师给那颗星注射麻药,成功让星老公在手术单上签字。那颗星娇娇地对成功说:“医生,一定要帮我把手术做成功点,伤口要缝得漂亮,我以后还要穿礼服、穿泳装。”
“在上面绣朵花怎样?”成功面无表情地瞅着她。
星一怔,委屈地看老公。
老公从怀里掏出个支票本,对着成功直挥:“成医生你开个价。”
成功不愤世嫉俗,就瞧不惯这暴发户的嘴脸,似乎在这世上,什么都能拿钱摆得平。“咱们这儿是综合医院,不是整容医院,你们进来前,看清楚没?”
星丽容通红:“我们……当然信得过成医生的医术。”
成功耸耸肩:“信任最好。医生只能确保病人无恙,无法承诺让病人有多漂亮。没什么意见,签字!有意见,速转院。”
他朝麻醉医生递了个眼色,扬长而去。
手术很顺利,那颗星命不错,龙凤胎,老公在产房外面都哭了。他的前两位夫人各给他生了一位千金。这下,他离婚的信念更坚决了。
成功洗漱整理完毕,一看时间,快四点了,天马上就要亮了。想罢工的胃又开始提起了意见,他像个初期孕妇,在洗手间干呕了好一会儿,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他很想吃点清淡的粥,温温的,抚慰下空荡荡的胃袋。这个时点,医院餐厅还没开门。外面的餐厅恰逢什么文明城市检查,关了一大批。站在走廊上放眼看去,没几盏灯火有家的感觉。
下楼,不甘心地转了一圈,急诊室那边也没吃的。护士、医生抓紧时间,依着靠着补会眠。路过中药房,他朝里看了看,想着等天亮,找人调点生肌活血的药给那只猪,一个女人,明明长得又不丑,却不会好好爱护自己,真令人着急。
“医生?”灰暗的过道里跑进一个人影,潮湿湿的手拽着成功白大褂的衣角。
成功腾地拽回衣角:“向前十米再左转,是急诊室。”
那只手顽强地又伸了过来,伴以轻轻的战栗:“你是大医生!”
好新颖的说法,医生还分大和小?成功这才分神看了那人一眼。这一看,成功立刻加快脚步。
“医生,医生!”那人如影随形:“我的病很重,小医生看不了。你得救救我!”
“我已经下班了。”成功头都不回。
这回,被拽住的是手臂,用了全身的力气,逼得成功不得不回过头。“你到底想怎样?”成功厌烦地加重了语气。
那人并不看成功,嘴唇哆嗦着:“医生你应该知道,医患关系过于僵化,谁……都无法保证会做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