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晴想了想,觉得帮不了这个忙,因为不知从何写起。虽然胡乱写,郑衍也不能跳过来抗议,不过还是算了。其实何先生何必舍近求远,在北平,认识郑衍的人不少的。
方晴翻看何先生随信寄来的那几份报刊上写郑衍的文章 其中就有刘先生的。方晴仔细拜读,哈,刘先生这是要把郑衍塑造成既英明神武又风流倜傥的周公瑾吗?
另外几份,大抵类似,只其中一位署名“王静宜”的,写得有点特别。
王静宜回忆郑衍给自己写的信,“唯有你的声音,才能涤荡我心里的尘埃。”
方晴噗嗤笑了,胡噜胡噜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郑衍这厮太肉麻了,说这样的话。
韩太太走来聊天,方晴把谈郑衍的报纸给她看。
韩太太也笑,“这个王静宜是谁?”
方晴摇头,对北平的文艺圈不熟。
“你应该写写他。”
方晴瘪瘪嘴,笑道,“我才不赶这时髦。”
韩太太看着方晴笑,半晌才道,“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女孩子嘛,做什么那么大度。”
方晴皱眉笑了,没解释什么。
《新生活》后来刊登的是欧阳先生写郑衍的文章。欧阳先生的文章跟他说话一样,风趣亲切,又言之有物。
西峡口大捷之后,宋哲元部也取得两场不小的胜利,但这些并不能从根本上扭转战局,战事还是朝着于我方不利的方向走去。
5月31日,双方签订《塘沽协定》,宣布停战。
《塘沽协定》内容出来以后,又引起学生罢·课,上街游·行。
租界里没有游·行,气氛比先前战时似要轻松一些,人来人往都不像先前行色匆匆的,闲人们互相打着招呼,卖花姑娘用清亮的嗓子吆喝:“玫瑰、茉莉、丁香……”
方晴在附近转了一圈,买了个新烤的小圆蛋糕和一些水果,低着头缓缓地往回走,脑子里琢磨漫画的事,这一段情节太平了,难道要用洒狗血来拯救一下……似感觉到什么,抬头,一袭青衫的郑衍便撞进眼里。
四目相对,都笑了。
方晴快步走过去,看了看不远处两个护卫,笑道,“郑将军安好啊?”
郑衍笑道,“方大画家安好。”
两个人都笑。
郑衍对护卫摆摆手,独自跟方晴上楼去。
“怎么这时候突然来天津?”
“托病呗,”郑衍抬抬右臂,“若是治不好,以后还怎么写?”
方晴盯着郑衍的胳膊看。
郑衍笑道,“贯穿伤,已经好了。”
方晴放下心,笑道,“一代名将,还要写?”
“还是写好,”郑衍笑着叹口气,把自己扔进方晴家的沙发里,“给你的漫画写脚本也不错,一个错眼不见,某人就成了著名画家了。”看着方晴的笑脸,郑衍心里漫天的腥风冷雨化成融融的春和景明。
方晴大言不惭,“再错眼不见,兴许就蜚誉全世界了。”
郑衍做惊愕状,“失敬,失敬!”
方晴呵呵地笑起来,再见到郑衍,真好。
方晴仔细端详郑衍,到底是与原来不一样了。并不是说黑了、瘦了多少,是整个人的感觉,原来的颓废闲适差不多已经看不见了,眼睛里藏着坚硬锐利——方晴虽不熟悉这样的眼神,却也知道这是经历火与血的洗礼才会有的样子。
方晴想问郑衍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张张嘴,到底没问,如今平安就好。
郑衍也看方晴,方晴似乎比先前更沉着了,不知从何时起,方晴已经由一个小姑娘长成了成熟的女人——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藏得住事,也担得了事。
两个人同时叹口气,又都同时笑了。
“在天津呆几天?”方晴问。
“明天去拜访一两个人,后天就回去了。”
方晴点点头。
“对了,冯璋并没死,在宋哲元那儿呢。”
方晴抬起眼睛。
“受了伤,死不了。”
方晴点点头。
郑衍看着方晴,“真不跟我回去做太太?”
方晴微微后仰身子,瞪着眼睛,“我一个马上要蜚誉全世界的漫画家去做太太?把大好年华花用在麻将桌上?这样暴殄天物不好吧?”方晴夸张地显摆,“平津两地的报刊抢着让我开漫画专栏,天津美术专科学校希望我去讲课,下半年还要画一部反映民生的漫画,那才是真正的史诗题材呢……”
郑衍摇头笑了。
方晴也笑。
“你这样确实很好,我都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