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吧?上班时间。”主要是年前花得太狠了,年后自然要紧着些。
小安闲闲地说,“年后好些东西打对折呢。”
平时很有点人傻钱多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安小姐竟然说出这种话,方晴不由肃然起敬。
“你什么鬼样子,我也爱拾便宜柴禾的好吧?”
方晴不止起敬,简直被这么劳苦大众的话惊呆。这还是小安?小安知道拾柴禾?不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嘿!嘿!你到底去不去?”小安佯嗔道。
“去,去,怎么不去?拾便宜柴禾的事我最喜欢了。”方晴笑道。
小安买东西挑剔而随意,方晴则目的性强,专捡适合当年礼节礼的——年前当的冤大头实在太大了。
“晴妹妹?”三人扭头,一个器宇不凡的青年军官走过来。
彼时方晴正卖力地帮小安砍价,小安看上一个黄杨根子挖的笔筒,“一个黄杨根子,木头不值钱,雕工——这应该叫打磨,不叫雕吧?难得遇到我这败家朋友喜欢……”店老板和小安对方晴的话都不敢苟同,正要同时抗议时听到这一声喊。
“冯家哥哥。”方晴乍见冯璋,有点惊愕,实在想不到在南市能遇到他。
冯璋打量方晴,一张小脸比先时丰腴些,眉眼爽朗,神态大方,烫的极时髦的短发,穿黑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拿着皮手套,看起来与时下摩登的职业女性无异,先时局促腼腆的乡下姑娘已是不见了。
“我——你还好吗?”冯璋在南市遇到方晴,其惊愕并不比方晴少。过了这么久,本以为她早就回去了,没想到她不但留下来,而且居然过得还很不错。冯璋惊讶中有点欣慰,还有点莫可名状的不自在。
“还行。”方晴微笑道。
冯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笑笑。
倒是方晴笑道,“我搬家了呢,喏,这就是我的新房东安。”
冯璋早就看到小安,听方晴这么说,心中惊诧,但面上不显,只笑着微鞠一躬。
小安看这青年与方晴似关系匪浅,二人想必有话要说,便笑道,“出来逛了这会子,我也累了,先回去,你呢?”
方晴笑道,“你替我遮掩遮掩吧。”
“没问题。”小安笑道,又冲冯璋点下头,便转身走了。
“还是那么潇洒大方,难怪印得方晴都变了。”冯璋暗道。又诧异她竟然与方晴交情如此之好。
方晴与冯璋在街角的汤姆森咖啡店聊了一阵子,便回了报馆。
小安埋头鼓捣她的照相机器,“我哪里是摄影师,分明是修理师,长此以往,哪天再造出一台新的来,你也不要惊讶。”
“如此甚好,多一门吃饭的手艺。”方晴随口答道。
小安斜她一眼。
方晴用胳膊拄着窗台,一只手撑着脸,看外面阴霾的天,“今天遇见的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小安从照相机上抬起头。
“我爹是他蒙学老师。我们也算打小儿认识的。我十五订亲,十七岁成亲。成亲的时候出了问题,他因为换驻地没接到家信,跟我拜堂的是他妹妹。后来我才知道他定亲前就有看中的姑娘,只是求而不得。男人们在求而不得之后多半要退而求其次的,我就是那个‘次’。后来他又有了两情相悦的姑娘,我这个占据妻子位置的‘次’就未免碍眼了。”
小安思考半晌道,“他不应该拖你下水。”
“拜堂的不是他,也没——入洞房,他觉得自己无辜得很呢!”方晴语气讽刺,“所以,你看,很多事情就看你从哪个角度想,若是写成,我一定是阻挠男女主角爱情道路的恶毒女配角。”方晴面目阴森地盯着小安道,“我不好过,也不让你们好过。”然后赶紧胡噜胡噜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要死了你。”小安面色一变,继而笑骂着推她。
方晴笑,“文明剧上就是这么演的。”
小安瞪她一眼。
方晴叹口气,自省道,“也怪我自己,明知道攀高枝是会摔下来的。”
“他到底要怎么办?回乡离婚?”
“不晓得。”方晴摇头。
小安皱眉,什么意思?
方晴冷笑,“他这种门庭之光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这个?那得是多大的道德污点!在乡下,秉承的还是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老理儿。”
“那他想怎么办?把责任推到你身上?”
“那倒也不至于——他还没那么卑鄙,”方晴无奈地笑一下,“当然也不高尚就是了。后来他又想让我先回老家去。我猜他是想先拖拉着,这样既不伤体面,也不耽误他在外面另娶,当然前提是那位严小姐愿意。”
“简直是……”小安皱着眉在屋里走两圈,“你自己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方晴疲惫地用手搓搓脸。
“你总要考虑一下将来。”
“我还有什么将来?”
小安哑然,片刻才说,“我也没有将来。”
方晴反倒笑了,“你是三击掌的王宝钏,我勉强算个秦香莲。原来戏里早有这样的故事。”
小安也笑了,“这都做了什么孽!去他妈的男人!”
两个人趴在窗台上,透过开着的窗户看街景,阴霾天气下人人步履匆匆,“这样的人生百态真是看得够了。”半晌,小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