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给小睿拿喝的,”闫凌把贺晴让到沙发上,继续电梯里的话题,“……学校那边你不用操心,小睿成绩那么好跟炎炎一个班应该没问题。还有啊,我不同意小睿住校。”
“要不是因为有你和炎炎在这儿,我也不会把寇睿送过来。你也知道,我、我们家看他看的紧,难得他自己做一回主,”贺晴没有客套,直言道,“哎,他想住校就让他住……”
“来来来,你看看。”急性子的闫凌把贺静从沙发上拽起来拉着贺静往杨煦炎的卧室走。
杨煦炎的卧室的门大敞着,从客厅看过去,即便只看见局部,依旧能看出那是一件宽敞的大卧室。男孩子气息浓重的家具装饰,深蓝床品上印着卡通人物,床头挂着一只直径足有一米的黑金船舵,仔细看能分辨出是乐高积木拼出来的成品。
“将近20平还住不下他们俩?回头换两张床,再加一个书桌。”闫凌转头对寇睿说:“听啊姨的不住校,这套房子本来就是为了炎炎上学买的,出门到学校步行五分多钟,炎炎他爸在阳城上班只周末回来待两天,工作日我也忙有时住市中心不回来,你们俩多自由。中饭、晚饭都有阿姨做,就伺候你们俩。学校宿舍怎么也不会比家里舒服,我都打听了现在有空床的宿舍是四个人一屋,又挤又吵……”
“闫姨,”寇睿打断爆米花机炸开似的闫凌,“我想试试。”
闫凌噎了一下,但也没生气,男孩儿十七八正是有主意、不听摆布的时候。
“哎~这有什么好试的你这孩子,眼下都高三了,这一年多关键啊,吃好睡好休息好比什么都重要,”闫凌看寇睿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她自己的儿子挺乖,从来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忒懒,连叛逆都懒得叛逆。她从见到寇睿,打看见这孩子第一眼,就知道寇睿性子倔强,她怕说多了惹得小孩儿烦,索性没再继续说。
四个人在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期间寇睿和杨煦炎话少的几近于无。
相反,闫凌和贺晴的话就没停过,两人是高中兼大学蜜友,所以忆往昔这个环节就格外的长——从高中说到大学,又说到恋爱、结婚、生儿子,一说到儿子又友情互吹一波对方的娃,细数一下自家娃糟心事迹一二三。
被无情抖出黑历史的杨煦炎一脸黑线,但他懒得叫停他妈。
而寇睿则冷眼听着,想听听他妈怎么编他七岁以后的黑历史,结果还真有那么几件。所以说父母这种生物,你永远说不准他更在意你哪一点。
饿到灵魂要出窍的杨煦炎奋力扒饭安抚灵魂,愣是吃了三大碗饭。期间去盛第二碗饭时,还顺手给艰难吃完第一碗饭的寇睿也盛了冒尖儿的一大碗饭回来。
杨煦炎是想着,怎么也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夹菜什么的太腻味,客套话什么的……算了懒得说,盛饭吧,盛饭他可以。
于是,寇睿捧着冒尖儿的第二碗饭,心里一阵万马奔腾,腾漫天黄沙。他从没见过如此大碗的饭。这人一声不吭的就给人盛饭,还这么大一碗……
杨煦炎见寇睿一声不吭地只捧着大碗饭瞅着他,不自然地目光朝他这边一瞥,目露惊色。杨煦炎脑内灯泡“叮”地大亮,愣是把寇睿脸上的惊看成了受宠若惊的惊。很好,是他要的效果,你不是酷吗,继续酷下去千万别开口。
“吃吧,别客气。”懒精转世的地主愉快地说。
很想撂筷子走人的寇睿:“……”
因为寇睿的奶奶和爷爷都在住院,家里兵荒马乱,贺晴把寇睿送到好友家又吃了一顿便饭便要赶回海城。
蓝色辉腾车旁,贺静惆怅地望着儿子,“不要闲妈妈烦……”
“嗯。”寇睿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贺静:“……”
贺静:“试着融入集体,交交朋友,班里、宿舍里和同学接触时间长了你会发现志同道合的同学很多。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见到的、想象的那样,一个人如果太孤独是会钻牛角尖的……”
“孤单可以让人思考,寂寞可以让人沉淀。”寇睿回以至理名言,并且在心里腹诽“志同道合”,怎么可能有?
贺静噎的卡顿了,接着晓之以理,“我们毕竟是人,不是餐风饮露的精灵和不存在的神仙,人是社会化的动物,群居是本能,有效的沟通是十分必要的相处方式。不喜欢要说,喜欢也要说,你不说难道要别人靠着猜与你沟通吗?没有这种事寇睿。如果换了环境,你还像之前那样行事,你会被这个社会抛弃。”
“妈。”寇睿叫停贺晴的说教,看着她因为略显激动又担忧的眼睛换了一句话,“……再不走天黑前赶不到海城了。”
贺静有一肚子话,但对着儿子那张落落寡合的脸什么都不想说了。他们mǔ_zǐ沟通的太晚了。
“还有,”寇睿叫住要关车门的贺静,“老宋他……”
老宋是他原来学校的班主任,眼下已经停职待岗,如果老宋这么停职待岗下去,他原来的班就要面临高三关键节骨眼上换新班主任。他对那个班虽然没有留恋了,但他依旧不希望因为他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改变。
他讨厌改变,同时也讨厌不变。
“我回去跟你爸说,让他劝劝奶奶,撤回投诉。”贺静坐进车里启动车子,一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很久忽然抬头,眼眶微红地看着寇睿,“妈妈很抱歉……没照顾好你。”
寇睿心里一颤,却没说话,笔直僵硬地后退一步让出路。车子在他的视线里慢吞吞地开出梧桐里,像那袋慢吞吞移出电梯的“盐,最后车子消失在出入口。
盛夏的炎热4无忌惮地侵袭着路上行人的身体,四面围攻,八方来犯,顺带夹击。
照顾。
客气的字眼。
寇睿苦思冥想,照顾还是照顾过的。小学时,周六日贺晴休息时会把他接回家住两天。
梧桐树荫遮天蔽日,他在树荫与烈日的交界处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有感地抬头看向八楼,跟趴在阳台边啃雪糕的杨煦炎打了个照面。
烈日炎炎下,拿着雪糕的人似乎在笑,举着雪糕的手伸出窗外,隔着八层楼的高度冲他摆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