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空解下挎在腰边的布袋,从里面取出一个馒头给她。
温水水双手捧着馒头啃了一口,又冷又硬,想来是他化缘来的,她缓缓嚼着吃进肚里,感激道,“多,多谢大师。”
元空摆手,笑看着她吃,京都贵女多娇矜,受着千恩百宠长大,吃穿用住都得是最好的,纵然来云华寺吃斋,云华寺的伙头僧都得把斋菜做的精细,为的就是留住这些香客。
和尚不能重口欲,却为了讨好香客变着花样捯饬吃喝,其实可笑。
这样的干馒头她都能吃下,可见不是个娇气的人,娇气这种东西要有人给,有人宠着,有人护着,才敢娇气,似那些遭人欺辱,被人轻贱的,可没有娇气的资格。
不过出家人不管凡尘事,元空转过眼退出车门,重又架着车赶去云华寺。
——
云华寺坐落在京郊东侧,是整个西京最早看见太阳的地方。
日升东方,浮云昭昭。
当初钦天监测定这里有灵气,宜修庙宇,这才把云华寺建在此处。
马车停在石阶旁,元空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个小和尚凑过来,他抬手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为师不在的这些时日,功课可有松懈?”
小和尚名唤觉尘,一股子机灵劲,眼珠子滴溜溜转,捏捏布袋跟他乐,“师父交代的都做完了。”
元空弯眉浅笑,“回头为师检查,你若答不上来,有的罚。”
觉尘缩了缩脖子,探头探脑瞅马车里,“师父还带了人回来?”
元空揣手进袖,微抬下巴道,“叫你师兄他们过来。”
觉尘蹦蹦跳跳跑回了寺里,没一会就有三五个小和尚奔过来,排排站在元空面前齐声叫道,“长老辛苦了。”
都是些孩子,卯着嗓子叫,温水水隔帘子就听见他们是在撒欢,她挑开车帘,即见元空侧对着她,面带微笑挨个抚着小和尚们的头,“都乖。”
他从布袋里抓出来一把糖,一人分了一颗,小和尚们看到糖就哈哈笑,忙不迭剥了糖纸塞嘴里。
温水水心生羡慕,倒不是多想吃那糖,只是他们之间的温情太让人贪恋。
她长了副温软艳丽的相貌,寻常人见过都会艳叹,若是遇见好色的更是不会放过,只看着就好欺负。
觉尘一眼瞧到她,张着小嘴,“师父!你,你怎么带女人回来了?”
他还要乱说话,元空转头望过温水水,压着眉斥他,“这位施主是来上香的,再乱说,晚上进罗汉殿去思过。”
罗汉殿里供着各路菩萨佛像,有些佛像面貌凶恶,像他们这种小孩子见着都怕。
觉尘撇撇嘴躲到师兄背后。
元空手里剩下一颗糖,他顺手递到温水水面前,“多了一颗给施主吧。”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白净,指腹有一层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做活的,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皇子的贵气,他就是个普通的和尚,对谁都好,不因着富贵贫穷待人有偏见,在他的世界里,众生平等。
温水水唇微动,缓慢伸出手接过了他给的糖,她将糖放进嘴里,甜味沁满口。
觉尘探出头瞅着她问,“施主甜不甜?”
“很甜,”温水水扬起唇笑出。
元空挥了挥手,跟小和尚们说,“这位施主伤了脚,你们搀她进寺吧。”
小和尚们个个挤到车前,热情的扶温水水下车,都是半大的小子,不必顾忌男女大防,温水水随着他们一起上台阶,侧身时正见元空跟在她后面,他从容淡定,与她对视也没有躲避,只目中平静,仿若已超脱凡尘。
温水水转回去头,与小和尚们一同进了相国寺。
——
温水水被安置在寮房中,大抵是入了寺院再不用担惊受怕,她躺床上没多久就入了梦。
这一觉睡得极好,她是在暮鼓声中醒转,那鼓声一下一下,她呆呆地听着,响声在她的头顶盘旋,有种振聋发聩2的感觉,她几乎没经过寺庙,没人带她来拜佛,她在府里是多余的,白眼看了一堆,谁都能踩她一脚,纵使在梦里也睡不安稳。
她怕很多东西。
难以想象她竟能安稳的睡在和尚庙里。
她数着鼓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梵音缭缭入耳,她听不清说的什么,只凭着本能坐起来,缓步出了房门。
院里没有人,长廊灯明,许多花藤攀爬在木柱上散着幽香,闻着不由得心神宁静。
她循着鼓声的方向支着木棍走,一直走出了院子,放眼去看,就见四周佛殿都亮着光,她站在当中一时竟迷了眼。
好在有小沙弥往过来跑,温水水拦住人绵声道,“小师傅往哪儿去?”
“贫僧要去宝象殿做晚课,”小沙弥弯身给她施礼。
温水水绞着手,“我,我也想过去瞧瞧……”
她生的漂亮,小沙弥看着转不了眼,旋即往自己光光的脑门上挠了挠,“女施主不必拘泥,也有很多施主一起做晚课。”
温水水冲他笑笑,心想,林月妍可能也在。
但她想去,既然进了云华寺,她就得参拜一下佛门,这里很安全,林月妍不会对她出手。
小沙弥一路引着温水水到宝象殿,殿内满是人,倒是规整的分成五排列坐,小沙弥找着自己的蒲团坐好,闭目诵经。
温水水站在行道中,手足无促的看着周围,这里没有她跪坐的地方,和尚和香客都合着目,她想走又不敢走,只能胡乱找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