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她还得瞒过舅舅和哥哥。
舒明悦一张小脸苦恼, 牙齿忍不住微微咬笔杆,怀孕一共十个月,玉娘说四五个月大才会显怀, 前几个月倒是好说,可等到她腹部隆起, 该如何瞒?
到那时,不止她这个未婚先孕的公主得承受世俗压力,她的孩子出生后也会受到世人歧视。
时下世道可以接受一个不知其母的孩子, 却会对一个不知其父的孩子议论非非。她若想让她的孩子不受歧视, 必须得离开长安, 生完再回来。
名字她已经想好了,若是女孩,便叫舒嘉鱼, 若是男孩, 就叫舒玉朗。
可是去哪里养胎呢?
舒明悦发起了愁,长安郊外的庄子肯定不成,离得太近, 哥哥一定会去看她。
洛阳也不成,离长安也太近了。
并州更不成,虽然舒家祖宅在并州,去了并州似如鱼得水,但舒宅中的奴仆都是哥哥的耳目,她若去了并州,有孕的事情一定瞒不过哥哥。
至于其他地方——
扬州如何?听说扬州山清水秀,商业繁华,舅舅在那里开设了港口,每日都有上百艘载着珍宝奇物的船只靠岸,商旅往来,十分热闹。
如此一想,舒明悦的眼睛亮了亮。
可是……
她眼眸又黯淡下来,扬州地远,她若去,身边必然少不得护卫,无论从禁军中挑选护卫,还是从舒家家卫里挑人,都逃不过哥哥的耳目。
除非,除非有人帮她遮掩。
舒明悦轻轻咬唇,脑海里蓦地浮现一个人——沈燕回。
比起舒思暕来,舒明悦显然更依恋沈燕回,沈燕回脾性温柔,从小疼她,哪怕她掉一颗泪珠了,他都舍不得。
哥哥若是知道她有孕,一定会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非得把奸夫抓出来不可。
可大表哥不一样,大表哥疼她,只要她可怜巴巴地掉两滴眼泪,他一定心软了,不会逼问她,也不会去抓奸夫。
而且,南方是大表哥的地盘呀。
这戎马倥惚的十几年,沈燕回常驻黄河以南,没人比他更熟悉南方,那里是他的势力所在,只要大表哥帮她,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没人会知道她偷偷生了一个孩子。
舒明悦思忖了一番,觉得十分可行,心中的不安也随之一扫而散。
阿婵一进来,就见小姑娘托腮傻笑,杏眸弯弯像月牙,忍不住问:“娘子想到什么好事了?”
舒明悦心中藏着事,听见声音,吓得魂儿都飞了,连忙收起了笑容,瞧见是阿婵,慢慢深吐出一口气,小脸严肃道:“我在想,大表哥快回来了吧?”
阿婵点头,笑着回:“快回了。”
洛阳离长安近,快马疾驰,不过三五天的功夫。
舒明悦伸手摸肚子,低低“嗯”了一声。
……
彼时,北狄可汗所在的客院。
李枕河又来了,委婉地催促虞逻下山,一进屋,靠近虞逻,李枕河就在他身上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很熟悉,和昨日的一模一样。
李枕河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扫了眼屋内。
屋子空荡,家具简单,没有任何藏匿人的地方。
虞逻恍若不察,眉眼舒展,神色坦然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一件立领墨色窄袖长袍,却遮不住脖子上那道不知从何处划来的淡淡红痕。
痕迹很细,微长,有些像被树枝无意所伤,但配上他身上的香气,便不由地叫人想入非非。
李枕河的神色微妙起来,这怕是女子抓得吧?只是这深山佛寺,何处来得姑娘?他视线在虞逻的脖颈凝视了须臾,开口关心问:“可汗的脖子,怎地伤了?”
虞逻淡淡一笑,深长睫羽微敛,指腹压在那处微微摩挲,漫不经心道:“猫儿爪利,不好招惹。”
猫儿爪利?李枕河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虞逻脊背松松往后靠,显然今日耐心极好,慢吞吞地撩起眼皮看他,“李侍郎还有事吗?”显然开始逐客了。
“无事了。”李枕河提唇,微微一笑。
虞逻行踪,他皆叫人看着,去了哪里,待了几刻钟,皆有专人记录,绝无可能接触女子,难不成他有用女香的癖好?
想到这里,李枕河的面色忽然变了变,但旋即又神色平静,看开了。
这算什么?昔日事务地方,鱼龙混杂,喜欢女装的男人他也见过不少,相比之下,虞逻这点小癖好,简直不值一提。
李枕河眼神微妙地看了虞逻最后一眼,只是男人情绪漠然,但眉眼间的舒展和放松之意却油然而生,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抱拳行礼道:“外臣告退,不打扰可汗休息了。”
虞逻“嗯”了一声,淡淡阖上眼。
……
一场秋雨一场寒,山上已经步入冬日,屋内早早地烧起了火炉,舒明悦一切收拾整齐,穿着一身夹棉的尼姑跑,去了一趟普真法师的禅院。
原来,她一直在思忖她重生的契机何在,如今得知虞逻与她一样,难免心中存了一抹疑惑。
舒明悦在蒲团上坐下,眨了下眼,开门见山道:“他与我一样,法师是不是早看出来啦?”
所有的疑点都有迹可循,比如两人定国寺初逢那日,法师派人请她过去下棋,遇见的却是“裴应星”,如今想来,可能并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