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思暕坐在床边看她,眉宇间蹙着一抹很浓的沉色,舅舅的处置他已经知道了,将姬不黩圈禁在定国寺,此举不亚于隐晦地告知诸人,三皇子不得朕心,已无继位可能。
可正是因为隐晦,才叫舒思暕担心,因为舅舅的心里还没有完全放弃三皇子。
这是在给三皇子机会。
其中之意,便是在说——你给朕好好改过自新。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两人是亲父子,血浓于水,舅舅心中存了三分宽宥,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上来就对姬不黩喊打喊杀,那才奇怪。
此时若废三皇子,不亚于要他性命了。因为舅舅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健全的儿子,只要姬不黩一日还在族谱上,他就一日是名正言顺正统。
将来从旁支过继一个儿子,封了新太子,岂会留姬不黩这个亲子性命?
恐怕舅舅所思,也是如此。
舒思暕捏好被角,面容冰冷的走了出去。
但无论如何,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谁欺负都不可以!
刚出客院,一道熟悉身影迎面走来,舒思暕的脚步一顿,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眸。
虞逻慢慢一笑,“子烨兄。”
话音入耳,不亚于又给了舒思暕当头一棒。
麟德殿设宴那天,他看到那张和‘裴应星’一模一样的脸,当时情况,说震惊不是假的。
虽然他和小半年之前的裴应星的衣着、动作、气势已经相差甚远,可以说是变得天翻地覆,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舒思暕当即就明悟了,阿史那虞逻就是裴应星,除了震惊,还有一股强烈至极的懊恼和自责。
“担不起。”他嗤了声,漠声道:“可汗这声子烨兄,我听了折寿。”
说话时,他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收紧又松开,全靠一丝理智支撑,才没动粗。
虞逻笑了一笑,“先前隐瞒身份,实非本意。”
舒思暕揉了下耳朵,不耐烦道:“你来此,做什么?”
虞逻仿若不察他神色,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灯火熄灭的客院,神色自然而关切地问:“悦儿的膝盖可好些了?”
舒思暕:“???”
你他娘喊谁悦儿。
舒思暕微微一笑,纠正道:“可汗,吾妹已经遁入空门,她有法号,号太宁。”
“我知。”虞逻笑了一笑,“我知悦儿已经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修行清苦,子烨兄放心,我必然用尽全力,说服她还俗归家。”
论装傻充愣,谁人不会?
舒思暕头顶冒烟,舌尖抵了下后牙。
虞逻淡笑着看向他。
舒思暕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猛地一拳打了过去,位置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他唇角上,那处,正好是先前所伤之处。
虞逻的脸被打偏了过去,腮帮一阵发麻。
……
夜色浓稠,狗都睡觉了,舒明悦却被外面的嘈杂声音吵醒了,不开心地揉了揉惺忪睡眼,嘟囔道:“发生了何事?”
云珠声音惊慌,“大、大公子和北狄可汗打起来。”
“打就打,这么吵嚷作何……”舒明悦糯糯的哑音不耐烦,两只细白胳膊蒙着被子一卷,继续睡,却在某一个瞬间陡然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睁大杏眼问,“你说什么?”
云珠声音发颤,“大公子和北狄可汗打起来了,就在院子里……”
大公子不让叫人,也没人敢上去劝。
舒明悦的睡意一下子没了,跳下床,赤着两只雪白的足就往外跑,云珠拎着鞋子追上去,焦急道:“娘子,把鞋穿上。”
舒明悦扶着门框,匆匆趿上木屐就朝客院外跑去,刚跨入院子,就瞧见两人身体扭缠正在打架,应该说,是一人在打,另人没有还手。
一人的拳头落在另人腹部,拳头到肉的声音,很疼,却不及要害。
那人弓了腰身,似乎痛极。
院子十分光线暗淡,两人的身形高大,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中,相差无几,舒明悦神色惊慌,一时间没能分清谁是谁。
她一路跑过去,而那人又要落下第二拳,她瞳孔一缩,急得眼睛都红了,下意识地双手胳膊死死地环住他腰身,略微怒道:“别打了!快住手!”
那人的动作一僵。
舒明悦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身前的人一根根掰开她手指,转过身来,她头顶传来凉飕飕又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护着他?”
舒明悦神色一呆,仰起脸,“哥哥……”
顿了顿,不可置信地喃道:“怎么是……”
“怎么是我?”舒思暕打断,一下子明悟了她的意思,凉凉地盯着他,“怎么,你哥哥没被打,很失望?”
舒明悦心间狂跳,咬了下唇,“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