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了许久,那个身影迟迟不现真容,他好像走在一条永远走不到头的路上,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霍顷忽然着急,顾不上等待,迈步向前。
一瞬间,他醒了过来。
床头灯还亮着,拢成一个浅黄的光圈,很淡很弱,仍然刺的霍顷别过头去。
夜深人静,霍顷的喘息格外清晰。
他摸了摸砰砰直跳的心口部位,莫名不安。
刚才的梦,实在太奇怪。
分明知道在做梦,也分明不认识舒亦诚这个人,连这个名字,可能都写错了。
可——那人要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会那样期待?
还有,醒来后,心悸的感觉,为什么这么强烈真实?
仿佛有什么烙在灵魂深处,刻骨铭心。
霍顷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拿过手机。
这个时间,唐升年应该早就睡了,他想了想,退出通讯录,调出微信。
【舒亦诚是谁?】
再睡,很安稳,一夜无梦。
到餐厅用早餐时,接到唐升年打来的电话。
开口就问:“你在哪里?”
霍顷:“酒店,吃早饭。”
“你没事吧?”
“没有啊——你急什么?”霍顷觉得唐升年怪怪的,浅浅一笑,可旋即想起深夜的那条微信,又敛起笑闹的意思,直截了当的问道,“是不是因为舒亦诚?”
他清晰的听到唐升年抽了口气。
如果说先前还有所怀疑,那么此时,他几乎能肯定,他认识舒亦诚,而且很可能——关系匪浅。
一个无缘无故出现在梦里的人,一个能让他未婚夫闻之色变的人。
会是谁?
霍顷很快就知道了。
听完唐升年的阐述,他反问了一句:“舒亦诚故意接近我,骗我上床拍照,然后又一脚把我踢开,就连我出事,也是他的手笔?”
唐升年没作声。
霍顷简直要笑出声:“我竟然没报复?还让他逍遥自在?升年,你觉得这符合我的性格吗?”他怀疑唐升年隐瞒了什么。
“你出事的时候,舒亦诚也在。”
霍顷一愣。
“他——没了。”
结束通话,霍顷又给表弟去了电话。
“舒亦诚是个垃圾,死了最好!”
霍顷捏着叉子,迟迟无言。
平心而论,他相信唐升年,也相信表弟。
他们说舒亦诚欺骗他,伤害他,说舒亦诚是个垃圾,他们没理由撒谎。
可冷静下来后,疑问就前赴后继的涌了上来。
他好奇,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考虑,要对他做那种事;而自己,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被欺骗到那种程度,甚至于差一点丢了性命。
舒亦诚欺骗的那个霍顷,和他自我认知里的霍顷,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一整天,霍顷都处在纷繁的疑虑之中。
他记不起舒亦诚这个人,对他们堪称奇葩的过往也毫无印象。
越是回忆,越是一片空白。
以至于想到后来,脑袋都开始混沌发胀。
太阳沿着既定的轨道爬升,悬挂,降落,最后坠在地平线下。
灯光渐次亮起,层层拂过的海风裹着海水特有的湿气。
在阳台躺了大半天的霍顷被塞了一腔咸味,皱着鼻子回房,抓起茶几上的手机。
【你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曾经,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别在意,也别想什么,我一直在你身边】
发送人唐升年,发送时间为五个半小时前。
霍顷点进输入框,顿了好几秒,慢慢键入。
【我知道,谢谢你】
【婚礼准备的怎么样?】
【我很快回来】
他收了手机,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名抛到九霄云外,出门觅食,享受最后一次单身的旅行。
恰如唐升年所说,一切都过去了。
不管曾经受过什么伤害,舒亦诚已经不在。
而他,失去了关于那个人,那些事的所有记忆,拥有全新的生活,焉知不是老天的意思?
霍顷在外游荡半个月,距离婚礼还有一周的时候,他回了家。
一切就绪,只待婚礼来临。
随着日期临近,霍峰和陈素一天比一天紧张,每天拉着儿子说这说那,饭都吃的少了。
反倒霍顷这个当事人,非但丝毫没有紧张情绪,还反过来安慰父母。
婚礼前一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样准备休息,接到唐升年的电话。
“你准备好了吗?”
霍顷:“都好了。”什么都有人安排,他只需准时出现在婚礼现场。
唐升年:“霍顷……”
“嗯?”
那头顿了顿,话锋微转:“明天见。”
霍顷哑然失笑:“明天见。”
次日,霍顷被闹铃叫醒,洗漱完下楼吃早饭,准备出门跑步的时候,被陈素喊住:“这种日子就别出门了。”
“还早。”霍顷体贴的帮他妈披上披肩,“再说,今天估计要忙一天,跑一跑对身体好。”
“那你早点回来准备。”
目送他离开,在霍家工作三十几年的刘阿姨悄悄上前,说:“小顷一点都不紧张啊。”
陈素叹了口气,拢紧披肩:“随他去吧,和小年结了婚,就好了。”
时光尚早,太阳还在蛰伏,路灯隐在树丛里,投下影影绰绰的光。
恍惚间,有股晨昏不辨的错乱。
霍顷在树下矗立片刻,才沿着日常路线慢慢跑动起来,边环视四周。
这个时间,四下空旷,几只调皮的小鸟蹦跳着穿过马路,刚停在路边,又被靠近的巨大身影吓住,疯狂扑腾着翅膀窜入半空,瞬间不见踪迹。
霍顷恰好跑到这人跟前,朝对方点点头:“早上好。”就要绕过去。
岂料,这人居然往旁边挪动几步,拦住了去路。
霍顷不得不停下,看向对方。
落在耳下的半长黑发,发尾处微微打卷,深邃的五官,尤其是双眼,一眼望不到底,嵌在苍白的面色中,有股难以言喻的阴森。
曦光下,俊美,又阴沉。
擦了把额头的汗,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霍顷。”他用的是肯定语气,“‘无人倾倒’的‘顷’。”
霍顷心头大震,他从前,常常跟人玩笑,说他是“无人倾倒”的霍顷,爸妈给起错了名字。
但,这种玩笑,他只在最亲近的家人朋友跟前开。
这个人,他分明不认识。
他的表情已经足够回答一切,对方冷冷的笑起来,朝他走了两步:“听说你要结婚了?”
“你是谁?”
“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霍顷:“我不认识你。”
对方仿佛听不见他的话,自顾自说着:“你把我舒亦诚当什么?”
舒亦诚!
霍顷浑身发凉,握紧拳头,下意识后退:“你是……”
接下去的话,他没能说完。
只看到一个黑影扑上来,口鼻被一股难闻的帕子捂住。
霍顷看到那湾深海中的自己,昏沉中心头大作,某个似曾相识的片段刷的闪过。
随后,彻底失去意识。
“小顷不见了!”
“霍顷不见了!”
婚礼近在眼前,主角之一却消失了。
霍家和唐家如同注水的油锅,炸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一身定做礼服的唐升年阻止双方家人的报警意图,走到没人的房间,拨出一个电话。
响了许久,那边接起来:“喂?”
“我是唐升年——你知道舒亦诚在哪么?”
“这两天没见过,有什么问题?”
“他把霍顷绑走了。”
电话里响起玻璃的破碎声:“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是在我手上。”舒亦诚低头看了眼昏睡的人,“我要报仇。”
那头大吼着说了什么,舒亦诚无所谓的靠着车门,姿态轻松:“我不怕,大不了一起死。”
不顾对方的咆哮,径自挂了电话。
此时,车子恰巧停下。
司机飞快下车跑了,偌大的车厢,两道粗重不一的呼吸前后交替,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