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寄作为首辅,自要手把手地教导五皇子代理朝政,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大权重归于手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柳将军放了出来。
沈长寄称,边关不可一日无将,他派了柳将军带着jūn_duì,奔赴西戎镇守。
成宣帝不得不答应,西戎的局势紧张,必须有人留在那里。比起兵权旁落在大将手中,他更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握着那权利。
柳将军无罪释放,朝中武将无不对沈长寄感恩戴德。也多亏了成宣帝脑子不中用、老糊涂了,他这一通折腾,倒是为沈长寄做了嫁衣,他有苦难言,一个没想开,急火攻心,病更重了。
腊月初七的一早,沈长寄轻手轻脚地从榻上起身,才刚掀开被子,腰间便有一条白皙柔软的手臂缠了上来。
谢汝微微抬起上身,脸贴上了他的胸膛。
“初七了……”她闭着眼睛嘟囔。
“嗯,玉坠我带着了,放心。”
“不能休息吗?”她半眯着眼,脸蹭了蹭。
“眼下时机紧要,不可松懈。”
“那你难受吗?”
沈长寄笑道:“有汝陪伴,自是日日赛神仙,痛苦早已不知所踪。”
谢汝睁开眼,嗔他一眼,“油腔滑调。”
她把自己的头挪走,躺回了枕头,不耐地挥挥手,“走吧走吧。”
沈长寄走了。
天气冷了,屋子里暖炉烧得很足,可这剩下一个人的屋子怎么躺都觉得凉。
谢汝缩在被窝里,被子也得严严实实的,手脚仍冰凉,她闭着眼睛躺了会,终于认命地悠悠叹了口气。
“真是娇气……”她自嘲道。
怎么躺都不暖和,索性起身。
用过了早膳,莲月来回禀说,华氏来了。谢汝十分意外,赶紧请人进来。
自从上回寿宴过后,已过了好些日子,天气一天天变冷,她极少出门,见到华氏的机会少之又少。
今儿一见,华氏似乎清减了不少。
“夫人。”
“魏夫人。”
二人互相见礼。
谢汝命人给华氏倒了杯热茶,看着华氏略显憔悴的脸,担忧问道:“夫人近来有何难事?”
华氏叹了口气,“母亲病了好些日子,精神不太好,正好我夫君忙着军营的事,我便一直在华家陪着母亲。”
“老夫人怎么了?”谢汝惊道。
华氏为难地看了她一眼,“看来夫人什么都不知道……”
谢汝皱起眉,沉吟片刻,“是沈长寄做什么了?”
“那日寿宴后,沈大人独自折返,问了我们一些旧事。”
“什么?”
“大人问,陆家……”华氏一边慢慢说道,一边认真观察谢汝的表情。
她看到谢汝神情怔忡,心里的猜测便落了实,她的目光仔细描摹谢汝的眉眼轮廓,不太像,但……
她试探道:“夫人是与陆家有何亲缘吗?”
以沈大人那个冷漠的性子,能叫他上心的事,只怕是唯有眼前这个人了。
谢汝只怔愣了一瞬,便点点头。
华氏:“那……”
她有些期待地看着谢汝。
谢汝却闭口不言了。
华氏笑了笑,“那我先说吧。”
她思前想后好几日,到底要不要回答首辅那日的质问。这是母亲一生的心结,她与大嫂合计了下,最后还是决定由她出面,到沈家说个清楚。
“这事有点久远了,从哪讲起呢……”她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笑着说,“说简单些吧,我母亲年轻时是医女,她原本是西域巫医一脉的传人,十八岁时入了中原,嫁给我父亲,又开始学习中原的医学。”
“她人到中年时,仍苦于没有一个天资出众的弟子传承,这个时候遇上了陆院使家的小孙女,那个女孩真是又聪明又漂亮,我母亲一下就动心了。”
“陆家是御医世家,为朝廷办事,但我父亲向来不喜欢朝廷中人,因此母亲想收徒遇到不少阻碍。后来父亲松口了,母亲的师兄余师伯听说她在京城遇到个极好的苗子,也打算从南楚回到京城,和母亲争抢一个徒弟。”
“我那时年纪尚小,也就十岁左右吧,记得的事不多,就记得陆家有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姐姐,她一笑啊,就连那阳光都要逊色几分呢。”
“我到现在都记得,有一次我在院子里用刀磨玉,一坐就是半日之久,霜姐姐从我身边过去好几次我都没发现,后来她自己憋不住了,蹲在我旁边问我,‘你这么坐着闷不闷啊?整天磨这么个破石头,多无聊。’”
“可我喜欢啊,我说不闷,坐上一天都有趣。霜姐姐撇撇嘴,拍了拍裙摆上的土走了。后来她每次来华家,看到我在磨玉,都会陪上我一会,”华氏笑着,眼里泛着亮晶晶的泪光,“后来我才想明白,她就是觉得我无聊,所以才执意要陪我。”
她无奈地摇头,“可我真的一点都不无聊,也难为她那样活泼的性子能耐得住坐在那,不过也只能坐上半个时辰而已,她啊,闲不住,跟华钰章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