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外夜色渐深,已然过了三更天。烧焦的门窗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屋内漆黑一片,水珠从屋檐的边缘缓缓滴落,打在青苔上,渗进泥土里。
老院使深知皇上派他来的意思,只为新王妃请脉,是无法回去交差的。
传闻已经回天乏术的慎王不但醒了,今日还深入火海救了人出来,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只剩几个月寿命的人。
新帝多疑,深夜派人前来除了做给世人看,显然还有另外一层目的。为慎王诊治是假,想确认他的身体状况才是真的。
宫里头的老人都知道,新帝巴不得慎王死。虽然有不止一个的御医诊断过,慎王都是无药可医的结果。可最近出的事,让新帝不得不格外谨慎些。
毕竟对方是魏霁,若是他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迹,新帝就必须得想法子及时遏制住才行。心头之患存在的时间太久了,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便绝不能再错过。
老院使曾为魏霁诊过一次脉,只不过那是他重伤昏迷的时候。如今醒着的人就坐在眼前了,老院使从一进门就倍感压力。
他擦了把汗,俯身道:“王爷,皇上听闻王府失火一事,特命了微臣过来给您请脉。”
魏霁眼尾微挑,垂眸似是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手指,薄唇边勾了抹玩味的笑出来:“原来皇兄这么关心本王的身体呢。”
老院使刚擦完的汗又下来了,这话要是旁人说出来,听者必要直呼一声放肆,可这人是魏霁,一贯是如此。
他咽了口唾沫:“皇上自然心系王爷。”
魏霁没说话,深黑色的凤眸似是将幽暗传递进了人的灵魂深处。他视线未移,淡淡地将胳膊轻搭在了身侧的木桌上。
老院使见状赶紧上前,生怕他下一刻就改了主意。手指触到脉象的那一瞬,老院使有些惊异,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毒只是侵蚀了经脉,没想到发展这么快的吗?
魏霁将对方的神色尽收眼底,眸间闪过抹戏谑,并没打算听他接下来的话。谁知旁边一直一声不吭的沈容倾,忽而开口道:“王爷的病,如何了?”
老院使面露难色,捋了把胡须才道:“无事,按照先前的药方服药就可以了。”
沈容倾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这可不是无事的样子,分明是有问题。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向魏霁,可对方却好像没怎么当回事一样。
这间隙的工夫,老院使已经起了身行礼,“那么,微臣告退。”
沈容倾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什么。回忆起枫澈所提到过的那位江先生,心底微微安稳了些。不知道有没有人去请过了,江先生来了总会有什么办法。
老院使如蒙大赦,见魏霁摆摆手便立刻带着药箱退了出去。屋中恢复了原有的沉静,卧室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容倾垂眸拢了拢自己的衣袖,想着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好暂时离开一下。虽然大家都默认了她失明的这件事,但好像还是常遮着较为保险些。
许久,她轻轻唤了一句:“殿下。”
“嗯?”魏霁声音有些低,像是从喉咙深处传出,他似是在思考着别的事,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沈容倾起了身,微微屈了屈膝:“夜色已经很晚了,殿下早些歇息。殿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妾也先告退了。”
魏霁回过神,凤眸微抬打量在正规规矩矩行礼的沈容倾身上,轻笑了一声:“你打算去哪儿?”
沈容倾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子被烧了,她又无处可去了。
眼下只有这件房间是她住过的,若是将罗汉榻上的小桌撤下,像以前一样也能睡人。可她说刚刚那番话的目的是为了找个借口离开,更何况她留在这里多半会打扰了魏霁休息。
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攥了攥,沈容倾轻声开口:“我、我去耳房将就一晚。”
魏霁望着她,忽而觉得有趣。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事实:“耳房里连个榻都没有,你是打算把椅子都拼到一起吗?”
沈容倾深知耳房里有几把椅子,都用上了也睡不下一个人。
“那……那我去找月桃挤一挤。”
魏霁云淡风轻般地捻了捻手中的玉扳指,继续道:“下人房的床可容不下两个人。”其实不止如此,下人房是两到三人一间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不是很方便。
他明摆着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也不知这小傻子是怎么想的,前几天都在这儿睡了,今天忽然想起找别人挤一挤了。
他看着她无措的样子,薄唇轻勾:“方才不还说挺满意这桩婚事的,怎么?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