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古董花瓶,金钗银饰是好,可对现在的她们而言并没有多大用处。御赐之物不能当,当了就是大不敬之罪。
如此一来她的回门礼就显得有些少了,郭氏她们这些府中女人看在眼里自然会拜高踩低,不过沈容倾不在乎。
不能换钱也不能过冬的东西现下就是没什么用,沈容倾也没带,都留在了王府的库房里。
沈容倾抿了抿唇,“家中的钱可还够?”
芷露一顿,有些面露难色,自家主子在王府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她实在是不想再添烦恼了便一直没说,想自己想点办法先顶着。
谁料月桃在一旁嘴快,抢白道:“主子,芷露姐姐先前说,家里的钱不剩多少了。”
芷露瞪了她一眼,可惜月桃没能领会。这俩人皆不知其实沈容倾能将她们的动作大致看个轮廓。
但这事本不应该,因为她重生后没多久便将上辈子一直没舍得的两间铺子卖掉置换成小商铺了,再过几天最后一笔钱就要到账,小商铺那边也已经雇人收拾得差不多可以开张。
沈容倾想得很清楚,这两间铺子虽说是她父亲留下来的最后一批财产,但是这些年收益甚微。大商铺不赚钱,不如卖了,换一个地段好点的小商铺细水长流,还能余出来些钱来补贴家里。
可按理说,之前她留下的那些钱不应该花光的。
“怎会用得这样快?”
芷露福下|身:“前些日子雨水多,奴婢去药房抓药的时候,有几味重要的药材全都涨价了,药铺的掌柜说,现在整个皇城都是这个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降下来的。”
沈容倾眼眸微动,轻轻抿了抿唇:“月桃,去将我房里的琴取出来。”
“主子……?”月桃和芷露惊愕地睁大了一双眼睛。
“现下家里也就剩这把琴值钱些,一会儿我带着月桃去一趟当铺,你过一个时辰去府门口等我,我把钱给你就必须得回王府了。”她原本现在就该走,可是事情有变,她稍微晚一个时辰应该也无妨。
月桃和芷露的脸色皆是一变,她们都清楚那把琵琶对沈容倾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老爷最后一次陪她过生辰时送给她的礼物,这么多年再怎么难,她始终没舍得。
沈容倾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缓缓摇了摇头:“东西当了可以再赎,但是母亲的药不能没有。”重活一世,她分得清什么才是最重要。
眼瞧着这两个丫鬟好像比她还难过似的,沈容倾劝慰道:“没事的,卖铺子赚的最后一笔钱月底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再把琴赎回来。”
芷露红了眼眶:“好,都听主子的。”
……
于是,事情便按照沈容倾安排好得那样进行,她们分开行动,约定一个时辰后在侯府门口汇合。
下午街市上的人不多,沈容倾这一趟还算顺利,回来的时候比预计的早了一盏茶的时间,便索性叫月桃先出去准备马车,自己在府中找一处僻静地方等芷露。
门口附近,来来往往偶有丫鬟和小厮路过,沈容倾背朝着侯府门口的方向,没留意那边过来的动静。
等她听见有三个人的说话声近了以为她们会径直走过便没有动,谁料其中一个竟直接撞到了她的肩膀。
林曼姗吃痛惊叫了一声,手里的东西应声落地。
沈容倾堪堪撑住旁边的墙面站稳,还未来得及回身便听到了另一人朝她怒斥道:“大胆!冲撞了表姑娘还不过来赔罪!”
沈雪婷只顾去扶刚刚惊叫的那个,头也未抬根本没看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
芷露按照约定好的时辰往这边走,一过来便看见了这样一幕。
大房嫡次女沈雪婷边扶着林家那位表姑娘边朝面前破口大骂,在她身后躲着的,还有个怯生生的姑娘,是四房的庶女沈芸依。
最重要的是自家主子好像被人撞到了,此时正一言不发地轻拂了两下衣袖。芷露大致一看便明白过来这是要出事了。
沈容倾听声音便判断出了来的人是谁。沈雪婷一向在家中跋扈惯了从不知收敛,另一个撞到她的应是林家那个最小的女儿。
对于林曼姗,她过去虽少有接触,但对林家的事却略有耳闻。林家乃当今贵妃的母家,林曼姗正是那位贵妃的亲妹妹。
林家和沈家的关系,源于大夫人郭氏,林曼姗来了要唤她一声姨母,沈雪婷更是对这位表姐比对嫡亲的姐姐还亲,两家都在皇城中平时就常走动,关系也非同一般。
她们这说着的工夫,后面那些随侍的婢女们已经上前各自扶好自家的主子。林曼姗身边的丫鬟蹲在地上将她刚刚掉落的东西拾起来,战战兢兢地开口:“主子……您的簪子……”
那是一枚被仔细收在盒子里的珠宝簪子,鎏金打造设计精致,上面镶嵌的玉石一看就十分名贵。
方才她们几人便是边走边瞧这只簪子,林曼姗花了大价钱在外面的珠宝阁找最好的工匠打造的,还没舍得戴便拿出来显摆。谁料光顾低头看没注意眼前的路,就这么把人给撞了。
眼下簪子落地,林曼姗心疼不已,赶紧一把拿过仔细检查。
沈雪婷身边的丫鬟跟着主子跋扈惯了,见主子都开口了,立刻尖声补了一句:“谁这么不长眼!看见五姑娘和表姑娘过来不知道避让的吗!还不快……”
“过来请罪”这四个字她没能说出口,嘴巴长得大大的险些成了结巴。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在那只簪子上,只有她这么一抬头刚好看见沈容倾转过身来。
沈雪婷一听身边的人没了动静顿时蹙眉,不悦道:“怎么了?”
“主、主子……”
“蠢东西。”沈雪婷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抬眸这么一瞥,顿时愣在了原地。原以为是哪个房不长眼的丫鬟,没想到这么冤家路窄!
芷露见状忙上前护住自家主子,其他人听见动静也纷纷抬头,一同愣在了那里。
沈容倾朱唇轻轻动了动:“我向她赔罪?”
淡淡的一句话,方才嚣张的小丫鬟就有些屏息。谁不知如今这三姑娘跟从前不一样了,她一个做奴婢的,说发落就能发落了。
沈雪婷嫌恶地朝旁边低斥道:“你怕她做什么!”小丫鬟一阵瑟缩,低着头不敢吭声。
沈雪婷将视线移了回来,一双细长的眸子打量在沈容倾蒙着眼睛的缎带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调整了下神色。
她假意轻点了下腕间的玉镯:“呵,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三姐姐。妹妹记得今日是姐姐回门,怎么也没想到姐姐能一个人站在这里,姐姐可不要见怪。”
旁边的林曼姗一肚子火正要发作,闻言这才将视线从簪子上移开,“你三姐?”她抬头望上沈容倾,神色间顿时满是鄙夷,出言也是毫不忌讳:“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上赶着给慎王冲喜那位。”
林家出了一位贵妃,盛极一时,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林曼姗常常出入安南侯府,从前聚会偶遇也曾遥遥地打量过沈容倾,每每看见她总要和沈雪婷奚落几句。她姨母也是太心善,这样的人早该令她自生自灭去了。
沈雪婷的眸光不自觉地在沈容倾身上那件栀子色暗花祥云纹的锦袍上流转,心中翻涌起几分妒意,凭什么她从前那么寒酸的一个人,如今也配穿这么好的衣裳了。
她心生嘲讽:“三姐姐可不要怪我们,你眼睛不便就该带个下人伺候,刚才不就不至于撞到了?”她这是在暗指,刚刚都是沈容倾的不是。
缎带下的杏眸微动,沈容倾抿了抿唇,心道这些人果真跟从前一模一样。
未等她开口,旁边的芷露已是上前两步,微微福身:“五姑娘此言差矣。”
林曼姗挑眉,以为这丫鬟要替她辩解,扬声道:“怎么,雪婷说得不对,她刚刚不是一个站在这里?”
芷露丝毫不理会她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只朝沈雪婷一句一顿道:“方才五姑娘唤我家主子三姐姐,若是在闺阁中关系亲近倒也无妨,只是我家主子如今已经出嫁,当着外人的面,应唤一声慎王妃才是。”
她咬重了最后那几个字,波澜不惊的一句话轻轻巧巧地打了面前两个人的脸。外人不该在侯府里对着主家如此无礼,沈雪婷更是唤错了称呼,不懂规矩。
林曼姗怎么也没想到,她常年在侯府里走动,竟有一天直接被归为外人了。
沈容倾垂眸拢了拢衣袖,缓缓开口道:“妹妹也是快议婚的人了,当多学些礼数才是。”
偏是这样平淡的语气最令人生气,仿佛从一开始便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沈雪婷狠狠瞪了沈容倾一眼,恨不得撕了方才那丫鬟的嘴。
……
慎王府内。
枫澈收拾着江先生留下来的药方,心里正嘀咕着该不该问问王爷那和离书怎么办,就听魏霁幽幽开口道:“她怎么还没回来?”
枫澈毫无准备,药方险些脱手,就算自家主子没提,他也知道他问的是谁。
“王妃许是……许是在回门路上耽搁了。”他恭恭敬敬地低头,很快又补了一句,“属下要不现在遣人去安南侯府问一句?”
魏霁却没接他的话,漆黑的凤眸深邃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薄唇轻轻动了动:“我昨日让你拿着的和离书给她了没有?”
枫澈在内心抹了把脸,心道该来的总会来:“属下失职,早晨没能赶上。”
“拿过来。”
枫澈一愣没能理解自家主子的意思。
“和离书。”魏霁狭长的眼尾微挑,抬手挑过一旁玄黑底的金云纹刺绣锦缎衣,顷刻间似是已做好了决定。
“本王亲自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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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走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