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我再那么明显地说出来吗?”
红孩儿嚣张气焰不改:“泼猴头。”
从一开始,他的挑衅方式话语无非是“泼猢狲”和“泼猴头”这两个词来回切换,这时候再这么一听,柴溪反而有种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接下来的发展简直是毫无疑问的,这俩人又叮叮咣咣地打了起来,她在不忘护着唐三藏的同时,却也担心红孩儿又一拳砸他自己鼻子上。现在他们可真是退无可退了,要是这里再着起三昧真火,他们——尤其是唐僧——想要找个藏身的地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看样子,红孩儿并没有打这样的主意。
他在闪躲过孙悟空的一棒之后,借着这个势头就向柴溪和唐三藏他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一旁的沙悟净自然不会放任他这么做,横道插过来就用他的降妖宝杖追打了几下,红孩儿无疑是一一闪过,而后……
柴溪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马上就到南海了,”旁边的孙悟空却难得地误解了她的意思,“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比起她的不耐,丢了师父的他倒是气定神闲得多。
“长老可是直接被他给掳走了。”
她不满道:“我还以为他不会再使那一招了,结果这下又一阵风卷过去,幸亏我反应过来念了咒,不然还真像沙僧那样被吹飞老远。”
“可惜没来得及抓住长老。”柴溪回忆起先前的情形,不由又有些不高兴,她凭着自己的“优势”待在原地没动,孙悟空似乎有所准备,可那风吹起来的时候简直是天地变色,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故而没保得住唐三藏,之后两人与沙僧和白龙马会和,这个过程倒还算得上是顺利。
至于请观音菩萨这件事,却是柴溪自己要求和孙悟空一起去的。
“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孙悟空就像临走之前那时一样说道,他的脸上也确实没有什么过于忧虑的表情,“他也不会太快就对师父下手,俺老孙方才不是变作小虫去探听过了,他差了几个妖怪去请牛魔王,等他父王来了才会动手。这期间,去请个观音菩萨不还绰绰有余?”
“那倒也是。”
她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净瓶……”
孙悟空:“嗯?”
“我不像大圣你有那般的眼力,之所以能认出来他的伪装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觉得那个净瓶有蹊跷。”柴溪一边思索着,一边斟酌言辞,“之前我就在想,那时候在流沙河旁,为什么你请来了菩萨,却不是直接将净瓶借过来?”
“老孙拿不动。”
他相当坦诚地嗤笑了一声。
柴溪睁大了眼睛,她知道单是孙悟空挥舞得那么自如的金箍棒就有一万三千五百斤,而那净瓶时常被观音菩萨轻飘飘地托在手上,实在看不出有多少重量。不过她也明白,仙家佛家的东西未必就有乍一看上去那么轻,而这净瓶又是个着实了不得的宝贝,重得连孙悟空都拿不动……虽然听起来有点令她惊奇,但仔细一想也算是常事。
“菩萨说,那净瓶时常是空的,”孙悟空半眯着眼睛,神色倒也平和,“若将净瓶抛下海去,转过三江五湖,八海四渎,便借了一海水在里面。”
原来如此。
孙悟空耍得动万来斤重的金箍棒,当初也载得了比金箍棒还要重不知多少的她,但净瓶却是有整片大海的重量,要是拿得动才奇怪呢。
不过,这么一来……
观音菩萨的功力之深她也算能感受一二了。
确如孙悟空所言,他们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南海落伽山,孙悟空纵云落下在落伽崖之时,柴溪还在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景致。
她还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有人来问了他们的目的之后去通报观音菩萨,她和孙悟空就在这里等着观音菩萨的命令。
而这命令自然是马上就到了。
她和孙悟空一齐走进去行了拜礼,然后,观音问起了他们不护送唐僧取经而来这里的目的,孙悟空便都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我等顾虑师父,又灭火不得,因而团团被火困住。”他道,“本想去请四海龙王来助,但又嫌时间不够,又恐单单雨水灭不了三昧真火,索性让猪八戒来请菩萨。”
观音菩萨“哦”了一声:“我怎么不曾见到悟能?”
“后来那妖精自行找上门来,亲口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他假变作菩萨的模样,将猪八戒骗入自己洞府,又把他装在了如意袋之中,现在可要和我师父一起被蒸了后分吃。”
“是吗。”观音菩萨的声音倒很是平静,不过柴溪也听得出来话里潜藏着的怒意,“那泼妖竟敢变作我的模样,这也实在是胆大妄为。也罢,我自然要救你师父一难,待随我去寻了惠岸,借天罡刀来。”
话音落了,观音菩萨也径自起身,这就要动身下界。
柴溪做了个深呼吸,平定了一下兀自狂跳的心脏,然后才又深深一拜,大着胆子道:“菩萨且慢。”
“五行山,”观音菩萨闻言动作一滞,目光转向了她,语速不紧不慢,“从方才你进来便一言不发,如今又开口留我,是想说些什么。”
“我拦菩萨,当然是因为我有事情想与菩萨商议,”她不去看孙悟空,攥了攥自己身上的衣料,这才觉察到不知不觉之中掌心已经有汗沁出,“是必须单独与菩萨商议的事。”
“……好。”
沉默了片刻之后,观音菩萨应道:“悟空,你先退下。”
柴溪能感觉得到孙悟空临走之前投在她身上的眼神,但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收回她自己的话、阻止他的离开。
她依然跪在那里,整了整自己的心绪,待到潮音洞内只留她们二人之时,方才继续将那时她就想叮嘱猪八戒的话自己一言一语地说了出来:“我听菩萨提到‘天罡刀’,想必菩萨已经想好如何处置那名唤红孩儿的妖精了。只是,我私心希望责罚能多少轻些。”
惠岸行者即是李靖的儿子木叉,这一点柴溪还是知道的。
既是要叫木叉去借天罡刀,那么,天罡刀就很有可能是要向李靖去借来,其威力也可见一斑。
天罡刀是要做什么?
凭着脑中残存的那些印象,柴溪依稀也猜得出来。
“你既为他求情,”菩萨问道,“你们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她答。
“……我们和他也算是斗了几番来往,”柴溪抿了抿唇,先前和孙悟空一同在这里还好说,经过了上次和菩萨的谈话,现在她一个人和菩萨独处……总觉得有一股莫名地压力,“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小孩子心性,私以为,也不必责罚得太重。”
“何为重,何为不重。”观音菩萨叹息道,“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不用多虑。不过,你那般不愿他旁听,想必不止这一件事要说吧。”
“正是。”
“我无意背弃那日与菩萨的承诺,”她心里升腾起的不满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抒发的出口,尽管这时柴溪为了避免自己的颤抖还攥紧了拳头,她硬逼着自己说出来的这些话里,却也多出了一些不平之气,“可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观音菩萨只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刚刚化人之际,佛祖与我面前现身,告诫我在取得真经之时便是我的缘尽之时,”柴溪注视着观音菩萨的双眼,“那时我信了。”
“而直到现在,我也是相信着的,”她一字一句道,“在观音菩萨引我到树林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们或许是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当然,我发现我错了。”
“你们无疑不希望我和大圣他有任何的发展,我理解你们这么做的原因理由,却不能理解你们的种种行为。既然不想让我们发生什么,当初又何苦同意我和大圣——和长老他们一起上路取经,如果那时候就让我留下或去做别的什么,依照当时的我的想法,断然不会说半个‘不’字。”
她闭了闭眼:“可是佛祖没有。”
“但在宝象国附近那里,菩萨是代佛祖出面的吧,”柴溪道,“如此大费周折,怎么看也不是个合理的选择。”
“事到如今,再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观音菩萨依旧淡然,“你只道是照承诺所做便是,其余的,大可不必管。”
柴溪的声音已经隐隐有了些冷意:“我只求个原因。”
听了她的话,观音菩萨叹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终于双唇微启道。
——“因为你是他的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