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殷凛微微垂下视线,嘴角弧度趋于平缓,情绪低落,他抢过薄被搭在腰间,再翻身避开沈鸣视线,像被朋友拒绝而悄悄闹别扭的小孩子。
沈鸣沉声呼吸,最后丢下一句随便你就蹬蹬蹬蹬上了楼。
他自我解决时越想越憋屈,心道殷凛这算怎么回事,能不能干脆利落点,既然双方都有需要,配合解决一下就很困难吗。
翌日两人都顶着熊猫眼,眼下一片倦怠的青色,荣华跟荣康开始肆无忌惮讨论昨晚看见的事情,被喝止才暂且停下。
后来沈鸣再看见被压在茶几的请柬,才赫然发现自那晚起,他竟然再没想起这件事情,并且心情还算平静。
殷凛死缠烂打,两人就此维系了大半个月的同居生活,并且还有被无限延长的可能性,沈鸣身在其中,只觉得除了多看见个人,其他没有大的区别,但某天午后,他抱着荣华在廊下歇凉,却发现在孩子看来,这件事情究竟有多幸福满足。
沈鸣问她,“现在过得高兴吗?”
“高兴,每天都觉得幸福到爆了”
“那要是以后我们还是像原来那样,每个月只能见一次呢?”
荣华想都没想,直接喊道:“不要”
“我是说假如,你会不会很想很想爸爸?”
荣华低着头,委委屈屈道:“我们不能住在一起吗?就像别的家那样,我不想离开爸跟父亲任何一个人。”
沈鸣当时还没察觉到不对劲,他原本就是玩笑似的闲聊,便抓着荣华手指,低声道:“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以后……”他正说着,突然发现手背滴了一滴液体下来,沈鸣吓坏了,他捧起荣华的脸,便看到一张哭花了的小脸,眼珠跟浸在水里似的。
“宝贝,别哭。”沈鸣赶紧给她擦眼泪,“怎么了?”
荣华将头埋在沈鸣怀里,觉得丢脸,又很是难为情,半晌伤心难过的抽泣道:“我想爸跟父亲在一起,不要分开,因为你们要是分开,我跟弟弟就不能一直见到你们,我们就会很难过。”她哭了几秒,又伤感道,“我就是不要你们分开,因为我都好爱好爱你们两个人。”
沈鸣又是心疼又是感慨,心想自己的确太忽视孩子的感受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敏感,说到底也只是孩子,对父母有着与生俱来的依赖感。
沈鸣亲了亲荣华的脸,“好,别哭了,爸骗你的。”
“真的吗?”荣华紧紧抓着沈鸣衣服,“你不会离开父亲是吗?”
沈鸣有些奇怪,“你怎么不问他会不会离开我?”
“父亲不会离开爸的,他说要跟爸以后都在一起。”
“他什么时候说的?”
“这是秘密。”荣华腻在沈鸣怀里,“你不能骗我,知道吗?”
沈鸣揉了揉荣华头发,“不骗你。”
荣康从走廊那头跑过来,远远就恼怒吼道:“荣华,你骗我你说过不来找爸的你骗我”
荣华翻身就爬起来,拔腿往园子里跑,一边跑还转头朝荣康叫嚣,那模样沈鸣看着都想过去拍一巴掌,更别提荣康这个当事人了。
但跑到沈鸣身边,荣康仍像往常那样凑过去亲吻,并乖巧道:“爸。”
沈鸣盯着荣康嘴边睡出的痕迹,心暖得似要化了般,“好了,去玩吧。”
“嗯。”荣康撒丫子就追着荣华跑去,远远都能听到他威胁愤怒的声音。
沈鸣躺在凉椅上,头枕着胳膊,他盯着上方缠绕的藤蔓,感受着阵阵吹席而来的凉风,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并惬意,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孩子眼泪的温度,那比世间任何东西都还要珍贵。
沈鸣那时候有所感触,但还没到重新复合的程度,他在等待时机,总不能直接跑去,朝殷凛勾勾手指说你想的都通过了,从现在起我们就化干戈为玉帛,让一切重新开始,这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谬,并且殷凛还一定就能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时机必然要有大动静,但事实证明,有时候不经意的小动作,远比轰轰烈烈的行动来得更让人感动。
那天殷凛在龙亚处理要事,太晚就没过来沈鸣这里,他们先前通过一次电话,殷凛语气听起来并没有不对劲,两熊孩子白天玩够了,晚上沾床就呼呼大睡,沈鸣睡觉前又开门巡视了一遍,见他们乖乖的才关门离开。
荣华跟荣康是分床睡的,但为让他们有个伴,两张床仍然放在一个房间,姐弟俩表面虽然打打闹闹,其实感情好得很,半会儿没看到对方就到处找个不停。
有时候沈鸣早晨去叫孩子起床,还能看到他们爬到对方床上,亲密的说着悄悄话,温馨而友爱。
沈鸣睡眠向来浅,即使这些年安逸无事,习惯也没能改变过来,他被汽车声音惊醒,但意识还有些朦胧,直到感觉有人在敲门,第一声较为急促,紧接着他听见微弱的对话声,敲门声又轻轻响了一下,那时沈鸣已经走到门边,他拉开门,就看见殷凛表情难看的站在外面,额头还隐隐浸着汗珠。
“你”沈鸣刚说一个字,就被殷凛猛地拽到了怀里,他双臂紧紧箍住沈鸣,似乎想将彼此身体毫无间隙的契合在一起,以此获得某种沈鸣尚不知晓的安全感。
沈鸣脑袋还有点懵,但他越是反抗,殷凛手劲就越是大,后来索性任他抱着,等殷凛缓解下来再询问缘由,只是侧头看见保姆的时候,沈鸣颇有些不自在,他平时在家难免严肃,虽然孩子过来有些缓和,但什么时候出现过现在的情况。
保姆是经常见到殷凛的,刚才是怕打扰沈鸣休息,现在见两人这幅模样,自然不会再碍着做电灯泡,朝沈鸣示意便回了房间。
殷凛很快放松下来,他将头搁在沈鸣肩上,哑着嗓子说:“我刚才梦见你出事了。”
沈鸣想了想,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我没事。”
“我有些担心,就匆忙赶了过来,幸好你真的没事。”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爷爷了,我已经很久没梦见他了,他说想把你带走,我不让,后来又在梦里醒了,发现你真的出了事,我到处找你,但却怎么都找不到,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见到了那个沈鸣,但他不是你,他还说自己战胜了你,这个身体仍然是属于他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沈鸣无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感受,与感动有关,也与心疼有关,他们已经很少聊起往事,但那偏偏是不容遗忘的,他清楚殷凛对自己的感情,却从没像现在这样直白的感受到,就因为一个梦,他从龙亚大老远跑过来,途中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无非是慌乱到失去理智,或者说自己的存在太过重要,除非亲眼看见,否则无论如何都不能心安。
沈鸣轻声道:“我没事了,现在没在梦里。”
“真的吗?”
“真的,你就这么怕我消失吗?”
“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想跟你在一起,你恨我,杀我,我都还是想,我每时每刻都想念你,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你懂吗?”他顿了顿,又近乎无助的追问着,“沈鸣,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