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归”二楼。
聂长空皱眉,抬手招了招,身后随侍的下人快步上前,俯身下来。
“去看看,一楼何故如此聒噪?”
“是。”
那人点点头便转身往一楼去了。
聂长空抬起视线来,正望见一侧满脸殷勤的聂严讨好似的向身旁的女子说些什么,而那覆了面纱的女子却并无什么反应,只偶尔颔首以作应和。
聂长空无声地叹了口气,暗自摇头——
……论心性,论能力,论手段,论出身,他的长孙聂严都远不及嫡孙聂律,可他那样貌家世皆是出众的嫡孙,却非要硬娶一个男子进家门,还说什么愿厮守一生白头偕老——笑话!便没听说哪里有两个男人白头偕老的!那男人纵是生得再世间难见又如何?他能勤俭持家?他能相夫教子?——他连个后代子息都不能为聂家留下,聂家怎么会让他进聂家的正门?!
更何况,若是真娶了个男妻回去,这让他聂家这在雁门传承了百年的名门大族的面子往哪儿搁?让他聂长空聂家老太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所以那姓顾的绝不能进聂家的门,至于那个为姓顾的造势的陈公子……强龙不压地头蛇,区区竖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仰仗家中几分势力,便妄图插手他百年聂家的事情,那索性他便替陈家长辈管教一二,省得日后犯下什么大过来!
这边聂长空刚落定思绪,之前的那个随侍已经快步向这里过来,到了聂长空身旁忙俯身急道:“老太爷,那陈公子闹上来了——”
那随侍停得急促,一时声音也没能收住,引得那覆着面纱的女子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聂长空狠狠地瞪了那随侍一眼,那随侍哆嗦了下,忙禁了声,退到一边去。
聂长空收回了视线,皱起了眉……他没想到这位所谓的陈公子,竟是比他想象中还不如,这般莽撞便闹了上来……难道真是有什么倚仗不成?
然而很快聂长空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是真有什么大的凭仗,大概一进聂家之前就会先亮出来,哪里会藏着掖着不让人知晓——多半是竖子无知,自以为是罢了。
想到这儿聂长空安下心来,他转向左手边的聂家主管,开口问道:“之前让你安排的事情,可都布置好了?”
“安排好了,老太爷。”聂家的主管刚刚自然也听到了那随侍的答话,他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当日城门外那走出马车来的青年一身无双的风华气度——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哪一双眸子像那人一样寒芒凌厉,单是看着就能让人生出一身的冷汗来。
于是那聂家的主管面上微有豫色,顿了顿,还是开口,“老太爷,我们这么做……不会得罪不该得罪的势力吗?”
“不该得罪的势力?”
聂长空面露不愉之色,往那自始至终不动声色的女子那里瞥了一眼,“比起他杜家来,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有几家不该得罪的势力?”
聂家的主管想了想,这才心下稍定。
便在这时,楼内兀然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聂老先生,晚辈应邀来得晚了——还请聂老先生不要怪罪。”
聂长空闻言一愣,继而微生恼色,他没想到这莽撞的陈家竖子却是上来便将了他一军,然而杜家长女就在身旁坐着,他聂家却也只能顺着这竖子的意思接下去,不然还真默认他是他聂家请来闹场的不成?
聂长空不动声色地看了聂家主管一眼,聂主管心领神会,望着上来的两人张口斥道:“陈公子这般行事便是无礼之至了!我聂家在如归楼宴请杜家长女,陈公子打伤我聂家家仆闯了进来,何来应邀之说——?!”
走上楼来的陈小娇却是冷眸望过来:“我与你主子说话——你算什么身份,也配插嘴?”
满场皆静。
那聂管家着实一噎,憋的脸色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聂长空重重地咳了一声,众人的视线都落了过来,他却慢慢端起了杯茶水,不疾不徐地吹拂开上层的茶末,看也不看陈小娇一眼。
“陈家的小辈,在座不少人都算的上你的长辈,你这般言行不敬,可是给你祖上抹黑了。”
这一路过来早便是一肚子的火气,站上楼来陈小娇怒极反笑,“长辈?好啊,聂长辈,既然你以长辈自居,那我索性就来让你做个公道!——”
“——我应聂家二公子聂律的邀请不远千里来赴,你聂家长辈如何做的?——雁门郡外,聂主管拦车停马,令我等另移它驾,除聂主管外,聂家上上下下无一人作陪——而今杜家长女上门,你们举家赴宴——好一个长辈!好一个聂家!”
“——我至聂家不足一日,聂三公子聂宽登门,未得征询强行入院,领着一个卑贱伶人请顾公子为之‘调/教’,口呼‘二嫂’而不尊不悌,极尽下作羞辱之能事,还谈什么聂家家规——你聂家家规便是教人如此待客?!你聂家公子的圣贤书是读到狗身上去了么?!——好一个长辈!好一个聂家!”
“——至此我还敬你聂家为长,只让人将无知小辈请出院去——你聂家长辈又是如何?——杜家长女上门,你聂家悉数前往,至用膳之前,送至我院中的却是下人饭食——我出你聂府,镇上大大小小酒家饭馆无人而称客满——你聂家长辈好宽广的胸怀——你聂家上下真正是令人敬佩的教养!——好一个长辈!好一个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