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慕容灰眼前一亮。秦老前辈却还兀自糊涂着:“探亲?我家在港岛哪儿有什么亲戚?”
助理解释道:“权宜之计罢了。恰好家母姓秦,我便托大冒认您的远房外甥。”
老爷子这才回过味来:感情是打着探亲的幌子,直接由港岛转米国,免去了等待签证的漫长时间,也省却了偷渡的尴尬。顿时重重点了点头:“这主意好,那我就占一次便宜,冒充你的舅舅。”
“哪里的话,您是前辈,说起来还是我高攀了。”
无论真假,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总是喜欢听几句甜言蜜语。当下听着助理的回答,秦老前辈难得暂时忘却阴霾,露出几丝笑意。
但精乖的慕容灰却从这助理格外殷勤的态度嗅出了几分不寻常:他会这么做,绝对是出于莫允风的授意。莫家和慕容家唯一的联系,就是莫大公子和小叔的同窗之谊了。看来他俩交情匪浅啊,也不知小叔当年为何提起他就咬牙切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等等,这形容似乎不太对……
慕容灰心内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之际,秦老前辈取出信封里的东西一看,立即起身揪住了他:“孙少爷快别发呆了,马上去收拾行李。飞机安排在下午六点,我们得立即动身去港岛!”
“好——啊?等等,不能再晚点吗,我还没和小雁告别。”
莫家助理抱歉地摊了摊手:“对不起,要安排没有签证的内地人出国不是件小事。莫少爷已经尽力了,如果错过这趟航班,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莫家不是一度与小超人相提并论吗,怎么能说这种示弱的话?”
慕容灰碎碎念着,但事干重大,虽然很不情愿,也只得先做准备去了。他这趟是回家,什么东西都不用拿,写了封信托人转交小雁,就算是做好准备了。
倒是秦老前辈显得分外忙碌。事出突然,他根本没有准备见老门主的见面礼。便在平日的收藏里翻来翻去,觉得哪个都不够好。还不停地问慕容灰,现在老门主有没有添什么新爱好?
眼见突然紧张起来的秦老一副要将所有收藏都背过去的架势,慕容灰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连忙阻止道:“爷爷这些年最不缺的是身外物,最缺的是能讲讲古的老伙伴。您这趟能过去,就是给他最好的礼物了。”
结果,反而被埋怨了一顿:“孙少爷,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我要是空着手去见老门主,这张脸还往哪儿搁?”
最终,老爷子提着一包新出的华夏民歌磁带,还有一堆折子戏的旧唱片上了船。
慕容灰一边帮忙归置行李,一边感慨:不愧是能让爷爷时不时念叨的老下属啊,这礼物送的就是贴心。要是有人肯送雁游小时候的照片,自己也会念他一辈子的好……
行程十分顺利,大船抵港后,早有莫家安排的车子在码头等着。先接两人吃了晚饭,又驶赴机场,直到送两人登机后才离开。
一路无话。
十几个小时后,慕容灰搀着精神不济的秦老前辈,重新踏在温哥华的土地上。两三个月没有回来,他只觉这里的一切都分外亲切。
来前他已经电话通知了小叔。当下走出通道,在慕容家做了十几年的老司机便迎了上来,乐呵呵接过小少爷手里的东西,先搀扶着秦老坐上房车,又将慕容灰引上后面的轿车。
“小叔。”
慕容灰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也不急着系安全带,先向旁边抽烟的青年打了个招呼。
慕容析不及侄儿来得俊美,但眉眼精致如工笔描绘,有种格外干净清冷的味道。他今年二十七岁,因为是老来子的缘故,深受父亲宠爱。不过并未因此养出纨绔子弟的习气,只是比较懒散,从不过问家里的事,每天必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手里的画廊也因为常常一时兴起跑去旅游而频频关张,完全不像做生意,倒像是只为消遣才开的店。
按说这么散漫的一位二世祖,应该全靠家里养活才对。但奇怪的是,从中学起慕容析便不再往家里要钱,甚至连昂贵的私立学校学费也都是自己支付。为此,慕容家的老太太一度担心小儿子行差踏错,常请丈夫严加管教。但老爷子单独同儿子谈了一次后,便宣布由着他去,儿子的品行能力他非常放心。
因为这个缘故,慕容析在家里的地位从此颇有几分超然。不只是受宠的老来子,隐隐还有些家中智囊的味道。甚至连慕容灰的父亲慕容枢,默认的下任家主,也会偶尔找他商议事情。
但在慕容灰眼里,小叔就是小叔,空顶着长辈名衔的好哥们儿,家里与自己最合拍的人。
当下见侄儿上了车,慕容析很自觉地掐灭了烟头,“事情到哪一步了?”
“已经拿到两个人的证词,证实了我们之前的猜测。四叔四嫂这一次是逃不了干系了。”
话音未落,慕容灰便见小叔握上方向盘的手突然用力收紧,青筋微凸,便知道他也像自己一样不好受。
醉心利益的四叔几乎同所有的家人都十分疏远,但他们却不能真把四叔当成个外人。一旦遇事,仍然会为他痛心。虽然这事目前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但相信若其他人知晓,必定也是同样的反应。
前方的房车已然缓缓发动,慕容析打了一把方向盘,也跟了上去。
虽然早有计划,慕容灰还是忍不住问道:“先回老宅?”
知道这一刻不可避免,但事到临头,仍不免担心爷爷是否承受得住。
“嗯,马上去找你爷爷,事已至此,绝不能再瞒着他。”沉默片刻,慕容析突然又说道:“他一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次肯定也能挺过去。”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是极低,也不知是说给侄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