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俞蕴之回到宫闱之中,未曾处理东宫琐事,反倒与楚尧一番缠绵之。等到其再次醒来之际,早已经天光大亮,瞧着窗纸透出来的薄薄日光,俞蕴之推算着,大抵已然到了辰时。此刻她只觉身上汗津津的,黏腻的很,抬手揉按着颇有些酸痛的腰肢,蹙着眉头轻唤一句:“辛夷,吩咐人备水,本宫要沐浴。”
辛夷这丫鬟当真是个极为勤快的,之于俞蕴之这个主子,半点儿也不敢怠慢,在雕花木门外恭谨的应了一声,随即便吩咐舒敬轩中的二等宫人前去备水。以玫瑰香露和方才采摘下来的鲜嫩花瓣一齐混入牛乳之中,而后在倾倒进微微发烫的浴水之中,耳房内水汽缭绕,俞蕴之披了一件儿蜀锦所制的外衫,踩着木屐,便径直踏入其中。
沐浴之时,俞蕴之便将伺候的宫人尽数摒退,如今她身上留下的瘢痕着实打眼儿的很,若是被旁人瞧见,恐怕又会生出什么腌臜的词句。俞蕴之虽说并非畏首畏尾的脾性,但人言可畏四个字,她也不能全然无视。
原本她还想着今日回一趟秦国公府,但等到俞蕴之收拾妥当之后,时辰已然算不得早了,昨日因着楚尧颇有些动怒,所以她便未曾去万寿宫中拜见太后,如此当真是有些失礼,且安贵妃的永宁宫今日也是不得不去,否则若是落得一个不敬婆母的名头,恐怕便合了旁人的心意了。
秦太后现下虽说年岁不小,但因着素喜吃斋念佛,不插足后宫诸事之中,身子骨儿也是颇为硬朗的。俞蕴之挑选了一条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以螺子黛将娥眉勾画的微微下垂,如此眉目处的矜贵之气倒是削减不少,透出几分少见的温和柔婉来。
墨发以一支珐琅银钗挽住,再配上菊花纹珐琅彩步摇,素净却也算不得失礼。思及太后慈和的脾性,俞蕴之心下倒是并不如何忐忑。
辛夷紧随着俞蕴之身后,扶着主子上了轿辇。万寿宫距东宫颇有些脚程,好在现下并非正午时分,即便天气晴好,日头也并不很大。内侍们抬轿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惊扰了太子妃,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方才行至万寿宫宫门外。
踩在其中一名宫人的脊背上下了轿辇,身后的辛夷上前一步,代俞蕴之冲着守门的宫人开口道:“劳烦入内通报太后娘娘一声,太子妃前来请安。”
万寿宫的规矩当真是极好的,即便现下因着圣人沉溺于炼丹之道,阖宫之中对东宫也颇有几分薄待,但万寿宫却全然不同,此刻守门的宫人进退有度,先是给俞蕴之福了福身子,方才入内通报。
不多时,入内通报的宫人便疾步行出,额际挂着薄薄一层汗珠儿,想必是因着走的有些急了,这才弄得一副狼狈模样。见状,辛夷自袖襟中取出一个荷包,塞在宫人手中,也不等其推脱,便径直跟着俞蕴之入了万寿宫正殿。
俞蕴之清楚的很,太后不喜靡费,所以所居的宫室布置的都极为清雅。庭院之中栽着几株紫荆,枝叶繁茂,细碎的日光仿佛流金一般,透过枝蔓,点撒在青石板所铺成的地面之上,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花香,与檀香相混合,更添几分清雅。
此刻秦太后端坐于主位之上,着了一身儿弹花暗纹锦服,墨发以成色极好的白玉簪腕上,远远瞧着,发如墨云,不带一丝银白,着实难得的很。墨发配上莹润非常的玉簪,想必只有产自和田的羊脂白玉,方才如此。
到底是年岁算不得轻,太后即便保养的再好,与秦皇后极为肖似的眉眼处也现出淡淡的细纹,此刻其纤白的玉手不断拨弄着左腕间挂着的金丝楠木十八子,漫不经心地微微抬眼儿,轻声道:“太子妃回宫了。”
秦太后嗓音有些沙哑,听得好似极为疲惫的模样,但俞蕴之却不敢掉以轻心,极为恭谨的冲着秦太后福了一福,方才低声道:“蕴之给皇祖母请安,瞧见皇祖母凤体康健,蕴之心头的愧疚便减了三分。
如今蕴之已然知错了,在感业寺待了将近一年光景,每每在佛前忏悔之时,蕴之心头便生出悔意,若是当时臣妾能再小心些,也不会被歹人抓住时机,对小十一出手,到底是我这做母亲的不对,还望皇祖母责罚。”
言及此处,俞蕴之窈窕的身子不住轻颤着,便连眼眶都红了三分,今日她打扮的本就素净,与平日里的靡艳全然不同,倒是让秦太后觉得颇为顺眼,微微摆了摆手,便冲着身畔伺候的宫人吩咐一句。“愣着作甚?没瞧见太子妃还站在堂下吗?快去搬一把八仙椅,伺候太子妃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