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小巷里,她估算着后面盯梢者的距离和角度,以便一会儿和老陈说话时好把握拿捏,待到了小巷尽头,右转了去,远远就看见老陈面朝着她来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搭着蒸笼。此刻老陈抬眼一扫,那只白色手提包在这一片乌青的马路上极为亮眼,他垂下眸,继续手里的活儿,马路上有些稀稀拉拉的行人,老妪牵着年仅几岁的孙儿慢吞吞地走着,一辆黄包车停在邮局门前,车上下来的女人手里攥着封信走了进去……
再走两步,距离老陈的摊子还有百十来步,他应该早就看到了自己,她将提包往胸口抱了抱,就在这时,老陈突然掉过身朝背对着自己的方向飞步跑去,几乎是同时,旁边横巷里呼啦啦跑出四五个人,追着老陈边跑边开枪,老陈不知什么时候已将枪握在手中,一边往前跑一边往身后打了几响,对方人多,又是从后方射击,老陈很快便中了枪,这时追他的人里有人大声喊:“抓活的!”老陈回头又开了几枪,给自己争取时间,无奈腿上、身上两处中弹,很快便被围住,倒在地上,四五个枪口齐刷刷地对着自己,老陈一咬牙,举枪往自己脑袋上扣下了最后的一指,围住他的人连忙上前制止,已经晚了。
一阵寂静过后,街上角落里蹲着的几个行人哆哆嗦嗦地试探着站起身,捂着小娃儿嘴巴的手抽了出来,只听“哇”的一声哭,那手赶紧又捂了回去,邮局里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探出一两个脑袋……而她呢,后背紧紧贴着墙,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终于在身体快要达到极限时记得呼出,她的胸口起伏着,出气很重吸气却很短促,仿佛在见证这一场短暂的生杀予夺后竟忘了怎样喘息,此时身体还未恢复知觉,只觉得脑子里“砰砰”的全是枪声,尤其是老陈最后结束自己的那一声,犹如一个闪雷劈进了自己心里,顿时封了五感七窍……
“董小姐,我们护送您回去吧。”两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面前。
她转回头看着他俩,慢慢的,双眸才聚起了焦,渐渐的,她恢复了思考能力,认出眼前便是一直跟着她的两个军统的特务。
“出了什么事?”虽然她心下了然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但仍颤声问道,若在平时,她自会调整了情绪不慌不乱,此刻,镇定却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晓得。董小姐,为了您的安全,请跟我们回去。”说话的仍是之前那个黑衣人,恭敬,却不容异议。
她最后向老陈殉难的地方看了看,那几个追他的人已经蹲在地上翻看检查。不远处的小吃摊上仍冒着热气,自己曾无数次在那里给老陈传递情报,如今已物是人非。“永别了,战友!”她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