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衣也不理会,蹲下身子,丝毫不嫌弃年轻男子的脏臭,伸出手试探他额际的温度。
好烫!
她心一沉。这男子不知道病了几日了,再这样下去会不会烧坏脑袋呀?
是该替他叫位大夫还是多给他点银子就算了?
正踌躇间,男子动了动,半掩的双眸缓缓张开,视线渐渐上移,寻找到额上那柔软触感的来源。
裴若衣竟然有了几分紧张,心儿像是被一只不知名的大手紧紧抓住,她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那男人一张脸又脏又黑,根本瞧不清长相,只一双眼瞳颜色深得像黑夜,不显深沉,反而老实忠厚得能让人一眼看穿他的想法。
此时,他呆愣地一个劲盯着她瞧,虽然她明白,他不可能透过薄纱看清她的面容,但薄纱下的脸蛋还是不可抑制的滚烫通红。
这落魄男子,竟然拥有一双能轻易撼动人心的眼睛!
裴若衣镇定心神,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又娇又软的声音,伴随着幽幽的香气,穿进他烧得发痛的耳膜,唤回他心神。
他是看见仙女了吗?一定是的,十几日少吃少喝,又重症缠身,他肯定已经死了。只是这天府里的仙女好温柔啊,覆在他热烫额头的纤手又软又凉……全佑福忍不住举起自己的大手,贴在那柔若无骨的冰凉小手上。
阅琴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惊瞪着眼看那登徒子吃小姐的豆腐。
裴若衣只觉得脸蛋发烫,但对方是病人,自己又抱持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所以她示意阅琴不要发话。
“公子,您感觉如何?”
仙女不但全身散发着好闻的香味,连声音都好听得像是小鸟在鸣唱,全佑福觉得轻飘飘的,刚才尚觉得无法忍受的痛苦,一下子全飘走了。
“公子?”美丽的黑色瞳眸带着疑问看向他,他却傻呼呼的只知道贪看她。
那只又大又厚的手掌并没有使力包覆她的小手,她其实轻易就能挣开,但那双笃实的黑眼睛里写着满满的信任和景仰,她不想伤害他。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不能就这样放下他不管。
裴若衣照着自己的心意做了。
“公子,你能试着站起来吗?”仙女又对他说话了。
全佑福这一次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点点头,不想让仙女失望,他试着想要站起来,但身子实在太虚弱、完全不听使唤。
只听得“咚”的一声,他庞大的身躯向后瘫倒,脑袋碰上身后的墙壁,发出更巨大的声响。
连裴若衣都替他痛,他却仍是一迳傻愣愣的盯着她猛瞧。
裴若衣有些恼了。这个傻瓜到底怎么回事啊?她好心救他,他却只会盯着她傻看,早知道就不要管他的闲事了。
想是这样想,她可不会救人救一半。
没办法,裴若衣只得对阅琴说:“你去把轿夫叫过来。”
“小姐。”她有些迟疑。“我们还是别管闲事了。”
“胡说,他病得那么重,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小姐是女儿家,又能管他多久?”
“我会向寺里捐些钱,让静海大师收留他一段日子。”
裴若衣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阅琴没办法,只能不甘不愿地去唤轿夫。
“公子,等下我家仆人会送你进寺院里,我会请静海大师派人照顾你,这段时日,你安心修养即可,等身子好了,再做打算。”
温柔的甜嗓让全佑福回过神来,他神态憨,说话也很憨。
“你……你不是天上的仙女?”
那憨傻的眼神和话语,让裴若衣不由得噗哧笑出声来,“公子,你还好好活在人间呢,哪来的什么仙女?”
全佑福抓抓脑袋,憨涩一笑,终于有点理清现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柔软的娇嗓又开始说话了,话中却带着羞涩,“公子,你可否松开小女子的手?有、有点痛……”
“噢!”全佑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人家小姐白嫩柔滑的小手,不但如此,还下意识地使了点力气。
他是个粗人,又力大无穷,莫说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是身强体健的壮汉也抵不过他的三分蛮力。
“对不起,对不起。”他忙不迭的松开仙女滑嫩嫩的小手,“没伤着你吧?”
“没什么。”裴若衣轻摇螓首,对他有了些好奇,她试探问道:“公子,你为何沦落至此?”
全佑福无奈一笑,“姑娘就别‘公子、公子’地叫我了,全某是农户出身,祖籍在山西,爹娘死得早,几位兄弟早早分了家,全某虽是个粗人,但力大无穷,靠着几分薄产,倒也不致饿死。
“无奈去年山西招了蝗灾,祸不单行又闹旱灾,老百姓都快饿死了,尤其是我那些兄弟,各个都有妻小,全某没有家室,又是兄弟中最身强体壮的,于是把自己积蓄下的救命粮和家产都分给兄弟们,只身从山西逃来京城,没想到十几日少吃少喝,又犯了风寒,才会落魄至此。”
这是个憨厚老实的大好人。
裴若衣心中起了几分怜惜,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丢下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