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道,但她妈妈是大夫人跟前伺候的,这事儿经了她家手。
春绿视线在亭中人身上划过,不禁狠狠地剜了一眼。
巴掌大的小脸跟桃瓣儿似的,白白嫩嫩泛着点粉,那双水盈盈雾蒙蒙的桃花眼,和那微微翘起的唇珠,都透出几分狐媚子像。
偏她跟个正经人似的,上面穿着对襟的白绫短袄,下面配了豆绿色的素面裙。
白净细弱的修长脖颈上,带着赤金的璎珞项圈,富贵宁静。
腰背挺直,眉眼舒阔。
更衬的那衣裳跟春水绿叶似的捧着娇嫩的小脸。
“呸。”她暗啐了一口,烟视媚行的玩意儿。
有些话她也不敢说,只含含混混的暗骂。
春绿爹娘有本事,爹是老爷跟前儿的小厮,娘是大夫人跟前的掌事嬷嬷,自然敢摆小姐脾气。
跟她一道玩儿的红儿,却有些不敢,只好生好气的劝:“到底是表小姐,落魄了也比我们强。”
说着她起身,春绿不去她得去,动作轻柔的伺候着喝了水,她这才低声道:“奴婢知道您听见了,只求您宽宽心,她年岁小,不知事,您让让她。”
这话说出来,又觉得打嘴的紧,都是二八年月,谁比谁小。
音儿一落,就见面前人望了过来,那软软糯糯的眼神,像是钩子一样,她登时就红了脸。
“好红儿,还是你疼我。”
这声音也好听,软媚娇甜,吴侬软语,透着一股子江南烟雨的劲儿。
红儿纵然听惯了,也险些酥了骨头,闻言连忙道:“都是应当的。”
一旁的春绿听见,冷冷哼了一声。
等到众人离去,只剩下她在跟前伺候,春绿才冷笑着开口:“千万个男人愿意疼你,我却是不愿的。”
在花溆面无表情之下,她心里一怵,却还是板着脸道:“你说是不是呀,玉生香小宝贝?”
这一句话,把花溆的面皮子摘下来,扔到脚底下踩。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花溆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着发红的手心,冷漠的看着捂着脸,满是不敢置信的春绿,见她想要尖叫,便轻声细语的开口。
“好姑娘,你猜大夫人听见玉生香三字,是你死,还是我死?”
那娇媚入骨的长相,软莺娇啼的声音,说出口的话,也是极软和的。
偏那双以往媚眼如丝的桃花眼,这会儿却跟冰渣子似的冻人。
春绿知道,这事儿闹出来,不讨好的是她,就连她娘也得吃挂落。
坏了大夫人的事儿,她管你是谁的女儿,总是少不了一顿排头吃。
但要她就这么咽下,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被一个青楼女子打了,她这会儿又羞又悔,肺都要炸了。
然而对上花溆的眼神,她想要出口的话,怯弱在原地,半句也不敢吭声。
红儿赶紧出来拉人,一边讨饶道:“姑娘饶了她这遭吧,往后再不敢了。”
说着暗暗掐了掐春绿,这做奴婢的,跟主子硬刚,在哪里也说不过去。
春绿垂头不说话,神色间略有些迟疑尴尬,觉得丢了脸面,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花溆神色又软和回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春绿却膝盖一软,心里有些纳罕。
她敢这么放肆,又何尝不是面前这位纵容的,原先的时候,也没见她敢吱个声,也没这么冷厉迫人的时候。
“奴婢错了。”能说出这话,就是她最大的退让。
花溆不置可否,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照着往常,她定然是不会这么做的,然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许多事,倒是想明白了。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退让,就能得到好结果。
她死了。
她又活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她不知道具体重生事宜,心中却清楚明白的知道,新生命来之不易,不容她半分放肆。
——那日桃花灼灼。
她视线变的悠远起来,陷入回忆。
暮春残桃,落英缤纷,那桃林中,隐隐约约的带上几分浅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