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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偶天成(一)

葛佳琪说为什么不能信。

孙婕说:你知道那个张明鹏,以前当着我的面怎么说的?他跟王长涛关系玩得最好,怎么知道他们玩得不是同一套?

葛佳琪说,孙婕,你怎么也变死心眼了,这可不是你啊,婚姻有那么纯洁?还不是得互玩心眼子。至少,也是要点技巧。你妈爱你,你爸爱你,跟你妈爱你爸能是一样吗?女人爱男人,妻子爱丈夫,可不是一种。当时你要结婚,我劝你说再看看,不是说王长涛这人怎么样,是怕你没做好准备。”葛佳琪说得多了,有点不高兴,她存有原来的职业病,讲话间刻意避免表达太多主观思想,同时又免不了在日常的谈话里带进论辩的那一套。而且,她不忍心再说了,孙婕抱着爱情结婚,她非要告诉她婚姻是不需要爱情的,这种辩驳很残忍、也很自大,她不该这么批判她,她们是平等的朋友。孙婕点着眼看葛佳琪的咖啡杯,上面黏着口红印儿,葛佳琪辞职后很少花全妆,但时常仔细涂一张红唇。葛佳琪小时候跟她一样儿都有点妖妖祸祸,但显然她走得比孙婕快多了,有家庭背景、社会经历的缘故。她没有孙婕幸运,但不幸有时又是恩赐,人和人其实没有什么差别,都是有所得,有所失。

葛佳琪的话像空心的钢球,击打在孙婕的心上。技巧,是了,爱是爱,心眼是心眼,王长涛跟他玩得一套是一套,总抢一步先机,原来结婚也是,他先提的,于是事就依他的意。她从前谈恋爱没输过,作弄人的本事她一样不短,怎么遇上王长涛就不行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让他给压制了?

王长涛愿意解释,也给她铺极好的台阶下去,然而她仍是不甘心。太轻巧了,她的寂寞,就只能用矫情二字概括?一个愿意去爱的女人,舍弃的总比男人要多。王长涛难以明白,但她把他不明白的过错算到他头上,又似乎太冤枉了他,难道只能虚无缥缈地去恨这个男人生下来是男人,女人生下来是只是女人的社会吗。这样的恨,也也有些唐吉坷德化了。

孙婕带王毅泽回娘家,把王毅泽贡品似的献给母亲朱爱玉,朱爱玉果然忘记了近来小病缠身的忧郁,专心把弄起外孙来。孙父仍关门在书房,搞他一些夕阳红的文化产业。孙父年轻时有一支好笔头,从地方一直写到中央去,而孙婕最看不惯他身上酸腐的清高,跟事事打双标的文人自爱,她在择偶时坚决选择与他父亲气质相反的男人,空有这份谨慎,还是挑到了王长涛,王长涛跟孙父一向惺惺相惜的,还有对家庭自以为是的责任心,这一度也使孙婕感到憎恨。

朱爱玉未当过孙婕的面悲观,然而的确有一段时间,她为她的丈夫伤神。但她是个聪明女人,会装眼盲耳聋,做好她自己那份,等他的丈夫回归家庭,毕竟,孙父对外展示的一切幸福,都要仰仗着她。朱爱玉也像那个年代的所有女人一样,把一生幸福的机会全权交递给丈夫。他们的家庭观就是:为了完整而完整。孙婕对他的母亲有对他父亲一样的鄙夷,不过她是女人,她天生要站女人那一边,没办法讨厌母亲。她怀疑王长涛出轨后产生的恼怒如此出离,其实多半取材于她对母亲积累多年的遗恨,仿佛她天生就要有这样的使命,为这种不忠之事明明白白、热热闹闹地恨上一恨、唾上一唾,把她母亲未耍的疯都耍尽,那段时间越是看见朱爱玉,她心里越有这种冥冥间的催促,至于她自己,也许在意的并不多,她到底,是在爱王长涛这个人。

朱爱玉跟王毅泽玩小鼓,玩了一会,忽然对孙婕说,楼下刘家的女儿,生二胎了。孙婕眼角一提,朱爱玉讲:“你当时要也追个二胎,现在也不至于让王毅泽一个人玩,多没劲呀。”她捏王毅泽的小脸:是不是?要不要弟弟妹妹?

孙婕说哪个当时?我生王毅泽才多长时间,你以为是母猪下崽?朱爱玉哎呦一声:就是说说嘛!不愿意算了,讲这么难听干吗,就是看你们年轻嘛,我也还有力气,能帮你带带。孙婕呵的一笑,可不敢让你带!朱爱玉说:“我怎么了?带得你不是挺好的吗,还是你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孙婕说你安心养你的老吧!朱爱玉说:再有个小的,你的心也就能收收了。

孙婕哑笑,“收什么心?”朱爱玉轻巧巧瞥了她一眼,孙婕不感觉恼怒,母亲当然明白自己的女儿。不过人都是偏向自己的,从她这里看,她从别人那取来的热闹,完全是王长涛应给她的寂寞的补偿。婚姻生活过去两三年的时间,孙婕已经明白她跟王长涛并不能算天作之合,他们太不合适,就像当时朱爱玉反对的那样,她应有的丈夫,不该是王长涛这样,王长涛应有的妻子,也不该是她这种。但他们既然在了一起,就不能分开,孙婕说:“有机会就要吧!”

王毅泽扭身从外婆手中逃脱,抛掉小鼓要去玩平板,朱爱玉也跟着去,三请五请让王毅泽带着她玩,她常把注意力放在细小处,便免了大事上的压力困扰,这是葛佳琪说的智慧吧。人活长了,总能有一套自己的哲学,孙婕的哲学,是事要由她的心,巧得是,王长涛也有这么一份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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