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荟萃着灵力,竟也生了自己的意识。那雾气在空中打了个转,随后化为了个身着紫裙的貌美女子。
她从山脚快步跑了上来,跑得近了,才看到那细白的腕子上攥着一把星岭草,口中还念念有词:“这都一个多月了,大师兄以前练功都不用躺这么久吧?到底还能不能醒了,这破草到底有用没用……”
她的步子轻巧,三两上了泊居住处。惜槐皱眉,快步跟上,便见她放下了篓子,熟练地将星岭草洗净,随后用灵力提炼出玉露,推开屋门,床上躺着一个白衣仙君,那脸俨然与自己如出一辙。
她亲自将玉露喂进他嘴里,再用灵力助那玉露提取,锻他体魄。
屋外山雾弥天,转瞬昼夜更替,又是如此采药上山,凝炼玉露助他服下。日复一日,昼夜更替了几十个来回,她不厌其烦地喂他玉露,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打通内力。
“你到底还醒不醒啊大师兄?”她支着下巴念道:“不是说好了会一直陪着我么?”
“……”回答她的,照例是一片寂静。
这样平静又枯燥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那日奔月仙君前来,他调侃道“你的小夫君”,雀熙立刻就反驳了他,却不免悄悄红了耳根,她一如既往地推开房门,惊喜地发现屋中人已醒。
可惜,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何人?”
她生得一双清亮的眼眸,眼眶布满红晕。山雾通了灵性,将她眼中希翼缓缓褪去的过程重演得栩栩如生,似一根尖锐的刺,生生扎进了仙君的心脏。
人醒,雾散。
男人失了神地迈下山道,面色晃晃。
正在这时,那道紫衣身影也沿着山道匆匆跑了上来。
惜槐道:“小——”
声音还没落下,就被雀熙急匆匆地打断了:“惜槐仙君莫怪,方才奔月道,你我宿命相绊,这羁绊之间,若是出现了裂痕,对你我都是灭顶之灾。奔月的意思是,要你与我重回卷轴之中,再上前世走一遭,或许还能寻回些许记忆,仙君认为——”
她的声音忽然滞住,神色微变,终于后知后觉问道:“仙君方才,是要唤我什么?”
“回前世啊……”惜槐喃喃着,眼中眸光变化了分毫,忽然展笑:“听其余仙僚都唤仙姑‘小雀儿’,我便如此一唤,若是冒犯了仙姑,那后辈可要向仙姑赔礼道歉了。”
“倒是不用……”雀熙眸光黯了黯。
……
将奔月的意思复述于惜槐后,他便欣然接受了他的意思。
雀熙倒是不知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本还担心他是否会因为前两日见自己奇怪对她生了戒心,来时路上她还思索了半天如何说服对方,甚至想着他要是不愿意,她便敲晕了他捆下凡得了,所幸没有实现。
奔月拿来了卷轴,其上画痕已经变得浅淡。
“天上一日,底下七日。你二人卷轴不过三日便会褪为空白,故而,你们只有二十一日时间,届时若是还无法回复记忆,恐怕,你二人便无法从卷轴之中出来了,即为,你二人将褪去仙籍,化为芸芸众生,可想好了?”
雀熙看向身侧之人,那人也回望过来,他道:“劳烦奔月仙君了。”
奔月面色凝重,正要布法,又听身后一声呼喊。
“等等——还有我!”
……
卷轴的走向从后至前。
雀熙醒在太平长街的巷角时,入目除了矮墙青瓦,还有墙下的一个小人影。
小孩穿着黑色短褂衫,黑色小辫高高翘在脑后,皮肤透白,瞳孔却是鸽子血的红,见雀熙醒了,他露出一口小白牙,乖巧道:“你醒啦!仙姑!”
“……”
雀熙几乎是一瞬时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你为什么也跟来了?!”
小孩赶忙凑了上来,讨好似的帮她揪掉了裙边的落叶,双眼笑得弯成两道桥:“我不是听说,仙姑要随惜槐仙君下凡来再走一遭,助仙君忆起往事嘛。那前世之劫,都是明明陪着你们走的,要是没了我,不是少了很重要的一环嘛……”
雀熙面无表情地摘掉他的爪子:“实话?”
“……”小孩嘴角僵了下,嘿嘿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小册子:“仙灵幼儿学堂的人间实践作业,劳烦事成之后,仙姑签个字……”
“你上学了?”雀熙扯了扯嘴角,手掌在他头顶比划了一下,堪堪才到自己的大腿侧。她没忍住嗤出声:“你身高够啊?小矮鸽?”
“……”
小孩脑袋后的辫子根根炸起,又气鼓鼓垂下,他咬着牙挤出笑:“那,娘亲第一步准备去哪里呀?”
下凡之前,雀熙已经和惜槐通过气了。
两人落地后会分别出现在历劫时飞升之处,惜槐该是会出现在边疆战场上的。雀熙没打算在人间游览山水,唯一目的就是让惜槐回忆起从前,故而她的意思便是直接回飞云峰,那儿承载了他们最多的回忆。
从此处往飞云峰,掐个念处决不过一眨眼就能到的地方,但惜槐忘了历劫之事,他不记得飞云峰在何处,也用不了念处决。故而下凡前,雀熙画了一张往复咒给他,画上是她倾了灵力画的从前大师兄在山腰的居所。只要他拿着那咒,就能使了决咒瞬移到他的那儿。
雀熙回头望了眼远处繁华的皇城,裴翊、闻余、秦瑶几位想必都已经归了自家,也不知飞云峰上还剩着谁,还有没人记着她这“小师妹”
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
雀熙摒了心中思绪,低头对那小孩道:“挂稳了,去见你‘外公’。”
到飞云峰时已经接近傍晚,暮色渐暗。
雀熙没有走山门,而是直接变化到了她师傅的水榭居,可惜未寻得人影。
正欲离开,惊扰了门外巡来的弟子:“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