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涓涓长流的丝络在他手中化为暴怒长剑,再刺而来,痛骂,“这红丝相结相扣,难以修补,你这忒不要脸的老儿,出老千还理直气壮!”
太虚把酒坛子一掷,单手轻易接住长剑,啧嘴,“瞧你这话说的难听,这能叫出老千吗!这叫博弈!懂么?!”
“我早就知道你是惯常如此辩解。”奔月冷笑,手中红剑瞬时化为红灵莹光,汇入衣袖。
“你当你如此是在帮她?渡劫一世已是一难,你还为她让她重开一世,平白的劫难还要再轮一次,那红丝是走向是天成之意,纵是你如何改变,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此折磨,你当她恢复记忆了,恨你还是恨我?”
太虚讳莫地笑笑,这回倒不辩解了。手中不知何时又执起了一坛子酒,辣酒入喉,陡然呛出了泪。
自顾自道,“这酒是何时酿的,怎如此呛人。”
“喝喝喝,喝不死你。”奔月再咒骂了声,面上还是那副不爽的模样,语气却放缓了许多,“你既也是体验过的人,自是知道这世世纠缠不清的情有多难熬,你还由着她去?”见那背影一动不动,红袖一甩,“既然你说是博弈,那我这就去带她回来,看她打不打你就是了。”
太虚瘫坐在云座上,好一副无赖语气,“你自去呗,若有能耐就带她回来。”
奔月从鼻息里冷哼了声,扭头便要离开。
太虚再道,“顺便提醒你一下,你带雀儿回来可以,但惜槐的命格还没尽,伤不得。”
……
风追雨打,窗子外的枯萎花圃被冲成了一片泥沼。
雨势太大,纸伞太小,撑不下两人,赵既怀终是没能实现和人紧紧相挤伞下的愿望,悄然叹了声气,便撑了伞走入雨幕,去镇上买些吃食。
“大师兄走得慢些,小心路滑!”钟白站在窗边喊道,嘴角是压不下来的笑意,待人的身影远远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一回头,仙鸽终于从房梁上下来了,只是一副神色怏怏的样子,就连翅膀上的羽翼都没了些许光芒。
钟白这才认真打量起仙鸽,细想起来已有许久未见,她记着从前仙鸽的瞳如纯红泣血的红玛瑙,没有一丝杂质。这会瞅着,怎觉得红色黯淡了许多,其间似还有些许金黄光点闪烁。
她的小脸顿时拧作一团,担忧道,“可是哪儿不舒服?生病了?”
那团白羽没有化形,也没有应声,只一头扎进了翅膀里。
大雨倾盆一阵泼下后,便逐渐趋于平缓。
恣台虽离水城远了些,可仍地处江南一带,这两处的风土人情便相差不多,尤其是这下起雨来,都是绵绵不绝,极为相似。
雨点人影交错相行,平平淡淡的街景里倏然出现一抹夺目身影。
来人撑着青色纸伞,一袭月白锦袍,步伐稳健,踩过落雨的街也难以溅起一点水花。
那公子在一处屋檐下的糕点摊子边停下。
“公子来了。”
恣台不似水城大,这儿居民少,哪儿来了个异乡人只一打听便知道了,前几日听着镇上来了个寻妻的男人,道夫人被贼人掳上了五连山,镇上人皆叹息,这本地人上五连山都瘆得慌,更何况夫人呢。
就在镇子上的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夫人已经被山上野兽吃了时,竟听说人寻到了,还完好无损地带了下来。
一时间镇子上传遍了外地来的一对神仙眷侣之事。而街上人一见来人华服俊美,便知定是那公子了,当下热情道:“来给小公子买零嘴儿?”
“不。”那温俊的公子摇了摇头,“给夫人买的。”
附近小商贩一听,顿时艳羡地笑开了嘴,“好叻,公子稍等会。”
这摊点的糖糕都是现熬的冰糖,才能保证口感新鲜,赵既怀折了伞走入一旁屋檐躲雨。旁的买菜回来躲雨的阿婆笑眼打量着他,热情招呼道,“小伙子,你知道奔月庙吗?”
“奔月庙?”
“那是咱们恣台的神庙,可灵了,专门给年轻的小夫妻牵红线,咱们当地的许多新婚燕尔都会去那儿拜拜。”
男人低眼看了下那糖人的进度,客气道,“多谢阿婆好意,只是在下赶路急,恐怕无法脱身。”
“这样啊……”阿婆惋惜道,“那可惜了,还想说那神庙能求一道灵符,保心上人平安顺遂一辈子呢。”
“何处?”
……
雨势小了些。
男人一手撑着纸伞,另一手提了袋小糖人,走出近郊约莫一里地,便见着一处装饰迤逦艳丽的庙宇
赵既怀拧了眉头。何处见过这等丝毫与质朴虔诚扯不上关联的华丽庙宇?一见便觉得不像庙宇,倒像是什么花楼勾栏。
若不是那阿婆言之凿凿,他定然是会掉头就走的。
来都来了。
走进庙宇,神庙内部倒是与寻常月老庙相差无几,多是香雾缭绕,红丝相缠,只是上头供奉的神仙却与寻常看到的神像有些出入。
那神像是纸糊的,只一身红袍,瘦削笔挺,面容却模糊难辨。
诡异,一见就觉得诡异。
细眼瞥见神庙脚下压着一沓符纸,想来这便是阿婆说得神符了。
循着阿婆的意思,赵既怀放下了纸伞和糖人,撂袍屈膝跪在蒲团上。
他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正要闭眼,却忽然愣了下,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有多么荒唐可笑。过去修行了近二十年,如今至此,却来求符保佑。
事实如此。过去他清高孤傲,认为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如今心上住了人,便也有了软肋,加之前日钟白被那神仙掳走,才让他透骨铭心感知到害怕为何意。
合了眼缓缓思忖,与其说是求神,倒不如说是在此香烟缭绕处,静心沉思。
片刻,耳旁忽然一阵细琐,长眸瞬时睁开,入目一袭赤红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