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对话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陆宣定眼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早点,喜笑颜开,“你们要带走苏云息,大可不必迂回绕这么一圈……”
“此话怎讲?”
日上三竿。
位于水城主道交叉口的客栈生意渐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个头不高的店小二收拾了侧座的碗碟残羹,侧眼悄瞄了下旁座上的男人。
吧唧、吧唧……男人熟练地磕着瓜子,两片薄唇一张一合,绝不含糊,他倒是知礼仪,磕下的瓜子都规规矩矩地放到了桌上的盘子里。
从天刚蒙亮到现在,客栈里免费的瓜子和茶水都快被这男人蹭光了,他竟还岿然不动安如山,小二皱了皱眉头。
这男人不用小解的吗?
收拾好碗碟,小二折身往回,目光微微怔了下。
一道墨蓝长袍不急不缓从二楼走下,略抬眼,男人墨发尽束,马尾高扬,眉眼恣意高挑,意气风发。
而那头磕了一早上瓜子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挥着手臂,“表哥!表哥!”
……
随着赵既怀嘴角微僵,那男人奔了过来,一把拽住赵既怀胳膊,“表哥,你且去位置上占着,我去小解,哎呀我去,憋死我了!”
“……”赵既怀春风得意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掉。
眯眼巡视一圈,并未见到那熟悉的身影,这下更不剩什么好脸色了。
待陆宣解了手神清气爽地回来,便见着赵既怀面无表情地杵在窗边。
陆宣立马心领神会,湿漉漉的手往身子两侧擦了擦,他小心翼翼道,“表哥,心情不好?”
这男人倒是出乎意料地并未冷眼,只微微弯了唇,语气温朗,“不错。”
陆宣惊怔杵在原地,随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我表哥竟然对我笑!!罕见事!我还当你与我表嫂吵架了呢。”
赵既怀挑了挑眉,“何意?”
“嗐,也没啥。”陆宣往侧座大大咧咧地坐下,“就是叫我别唤她表嫂罢了。”
话音刚落,那青瓷白勺就在男人粗砺的掌心中逬出了裂痕。
再抬眼,阴沉的面色哪里还有笑意。
陆宣眉角一垮。
完了,引火烧身了。
忙不迭起身退后一步,快语窜出,“今日来寻表哥,一为探望表哥是否受伤,二为告诉表哥那张家与我陆家乃商道死敌,表哥需得小心提防着。另,表嫂和小侄子去寻苏云息了,表哥吃好喝好,小的告辞!”
转眼,那人便消失在了客栈外。
只剩了客栈里沉眉自忖的男人。
静谧青石板上,两道脚步缓缓而来。
为首的步子迈得大些,后头的步子迈得小些,啪嗒啪嗒急促地跟在另一人身后。
钟白侧眼瞥着身侧紧随的小孩,心下纷乱,再加快了步子。
“娘亲,娘亲!”仙鸽扬着手赶上,终于憋不住开口,“娘亲,你要抛弃爹爹了吗?”
“没有。”
“可娘亲心中分明打量好了计策。”
钟白冷面,“我没有。”
“那昨夜忽然来的——”
钟白倏地停下脚步,横声,“昨夜来人你不可与别人讲,更不可告诉大师兄,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敢说我就把你送回天上。”钟白自以为恶狠狠地威胁道。
“哦!”倒是想求你送我回天上!
不过几日没来,这巷子上头爬起的绿植已然完整覆盖了半片天,幽邃的巷子里只剩了星点光芒。钟白领着小孩往其间走,忽地拐角路过个步履匆匆的瘦削身影,与二人擦肩而过后,那人似也顿了步子回头瞥了眼,但很快又喜滋滋地回了头,提步离开。
两人再行半步,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钟白凝了凝眉,偏头望向身侧小孩,随即提步朝巷中飞奔而去。
那男人是苏云息的兄长。
那日在小院前威胁苏云息没钱就要将她卖了的男人!
“苏小姐——”
钟白急切拐入巷角,果然见着那小院大门敞开,连忙奔入,倏然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