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午交了。”一个中年女人嘀咕说。
“我叁天前就交了。”
“我也是,没超时。”
阿姨妈妈们纷纷附和。
“哦,”林静点头,温和地看过来,“那报销批下来了吗?”
阿姨妈妈们面面相觑,只能尴尬地笑笑,然后一声不吭地埋头吃水果。林静也没再说什么,挽起袖子,开始洗杯子,整个茶水间像是墓地一般安静,只有水流哗哗的声音。
李歆曼苍白着一张脸,勉强挤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说:“林姐。”她叫得很亲热,靠在洗手池旁边,像个坐在台阶上等妈妈回来的孩子。
林静看了李歆曼一眼。其实刚才她就发现这另一个当事人,居然也在里面,略微惊讶后,就干脆无视了,纯当李歆曼是一团空气。
李歆曼咬着嘴唇,小尾巴般跟着林静溜了出来,然后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林姐,我刚才.....”
“她们说她们的,你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了就行。”
“哦——”
李歆曼的睫毛垂了下来,长长的尾音像是一杆浸满污水的拖把,沉甸甸的。林静其实没同李歆曼说过多少话。李欣曼活泼开朗,又那样年轻,跟她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此刻,林静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她看着李歆曼,霎那间觉得她们那么像,又或者说大多数的女人一旦过了25岁,都会变得越来越像。
她把手搭在李歆曼的肩膀上,试着安慰说:“你还年轻,不要着急。”
李歆曼却摇了摇头。
“林姐。”
原本宛若泡在蜜糖中的嗓子,而今无端便得苦涩起来。她比枯叶更憔悴,比粉墙更苍白。
“我还有个弟弟......”
她愈说愈轻,尾音吞没在高跟鞋的哒哒声中。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李歆曼的家境林静也是有一点耳闻的。
她不是上海人,只是大学考到了上海,又靠着国企落了户,父母都是工薪阶层,虽不能说差,但如果想留在上海的话,也没什么助力,还有个正在上学的弟弟,据说花费并不小,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要打钱回去,这些零零碎碎的问题加在一起,像蛛网般将她缠在其中,动弹不能。
“小曼,你要想清楚。”
林静不难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以及她爸妈对她的“期许”。
“你弟弟是你妈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你对他没有赡养的义务,”她拍了拍李歆曼的肩膀,柔声说,“你可以帮他,但不能让他成为你的负担。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人生是自己过的,你要多为自己考虑。”
“林姐,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的人......”李歆曼看上去有些感动,正在林静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的时候,她无奈地笑了下,说,“但他毕竟是我弟弟。”
林静皱着眉,宽慰的话梗在喉头,像是一团被粗暴塞入的抹布。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都不是小孩子了,”她说,“你应该能分清楚。”
“我知道的。”而李歆曼只是点头。
林静抿了抿唇,只好沉默。道理都是普世的道理,但没有人比李歆曼自己更了解自己,此刻,作为一个普通同事,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傲慢,显得肤浅。
甚至,她真的有资格劝她不要着急吗?林静回想起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经历,想如果哪天肖景行要跟分手,她该怎么办?
她们都总归会结婚。因为害怕孤单而想结婚,这个理由看似合理,但其实也就比她好一点点。她能够选择嫁给谁,而不是卖给谁,可她们一样没太多选择。
别着急,再挑挑,再等等,你会找到的。
可她们一天天地衰老,而这个社会就只看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