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是她老公?”
略微发福的中年警察有些迟疑地询问。
片警是一个跨年也不得休息的职业。他们接到报警电话后立刻赶到了现场,却看到一个躺倒在呕吐物里的醉汉,一个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典型受害者。全场看上去唯一能沟通的人——双手交叉抱胸,衣冠楚楚地立在客厅中央,听到他的问题后,挑了下锋利的眉眼,目光平静地移向他。
“不是,”肖景行抬了抬下巴,扬向一边爬不起来的俞泽远,“他才是。”
“那这位先生你是?”
“隔壁的户主。”
肖景行顿了顿,想要再补充一些信息,就看到陈峰拉着孩子,从叁两民警的包围中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瞬,陈峰立刻了然地开启营业模式。
“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他笑着露出八颗白牙,“我朋友住在这位小姐的对面。案发的时候我们正在家里聊天,她儿子看到妈妈被家暴了,就来向我们敲门求救。”
他握了握男孩的手,低头看向他,琪琪连忙点头。陈峰笑了下,又同警察接着说:“这维护社会公德不是咱小老百姓义不容辞的基本义务嘛。我呢,恰巧是名律师,这点道理我懂。于是我就立刻向咱公安机关检举了这次暴力事件。我这位朋友呢,您别看他表面冷冰冰的,其实心肠特别软,就那么十几分钟的功夫,都等不了,生怕人家出点什么事,良心上过不去啊,所以就先一步进屋劝说,防止这个事态进一步恶化。”
“这样啊,”中年警察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肖景行的目光温和了些许,颇有种‘你可真是个好同志’的味道,语重心长道,“小伙子热心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安全。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我们警察处理,千万别逞自己英雄,要不然万一受个什么伤,你家里人都要心疼死了。”
“多谢关心。”肖景行勾起唇,会意地笑。
与影视剧中常见的那些冷面精英不同,工作状态的肖景行是经常笑的。在交涉中适当的时机,他的睫毛弯成一把微折的扇子,遮住小半眸光,唇角跟着向上提起,暂成一个点到为止的浅笑,像是掠过湖面的白鹭,触水即逝。
“我在孩子求救的时候,顺手录了音,并将这位先生殴打妻子的视频拍了下来,”他淡淡地笑,亲切却矜持,“如果警方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作为支持性材料一并提交给您。”
“这样啊。”中年警察也笑了。这样含而不露的笑容,他早就见过太多了。通常都是些中上产的有钱人,希望他能够通融点细枝末节的小错误,可见义勇为地倒是第一次看到。
家暴通常发生在私密性场所,缺少证据,伤情又大多构不成轻伤,绝大多数的案件受害者都很难第一时间报警,搜证难度非常大。近年虽然成立了《反家暴法》,可“务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家丑不得外扬”的观念仍然根深蒂固,费时费力最后很有可能还被受害者反咬一口,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所以大多还是跟过去一样和稀泥,调解调解就完了。
难得碰到一次案件,立刻报警不说,还有好几个人证,甚至连录音和案发的影像资料都一应俱全。证据的丰富程度,实在让他这个常年活在搜证撒哈拉沙漠里的人,都快怀疑是仙人跳了。
他忍不住打量眼前这个泰然自若的男人。
腕表是江诗丹顿的,起码也得十几万,这么晚了还穿西装,应该是刚下班回家,可能是搞金融的。戴那么好的表还加班,大概率不是什么富二代。自己拼上去的,那能力和学历估计都不差,标准的高智商人群,难搞。
视线在眼前的男人和沙发上躺着受害者身上游移。女人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是男人,这么贵的衣服弄脏了可不好洗,陌生人至于做到那个程度吗?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角落里仍干呕着的男人身上,有些复杂。小老弟,碰到这样的对手,你败得也不算冤,就认了吧。这女人的心都走了,你再留也留不住。
中年警察暗叹一声。
“......这男的是怎么回事?”仍是照着流程问,但此刻,他心里也大致清楚了这案子问不出什么,“不是他打人吗,怎么现在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