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母亲保持多年联系,从来都是客客套套的这几句话翻来覆去,但讲的人既然不厌烦,听的人也只能从善如流。
他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奈和疲倦,八年来彼此客气地问好,曲嫣从来没有提过要和他见面,更别提要他回家去看看。
哪怕中国人最重视的农历新年,这一天多少貌合心离的亲人都要彼此放下隔阂,硬生生挤出点阖家团聚的喜庆,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两个亲人,却从未曾想起过他。
八年是多长的时光,母亲和弟弟属于公众人物,他还可以从各种电视报道、杂志专访里看到他们风姿勃发的身影,他们却再也不曾见过他。
或许有负责监视他的人给他们的偷拍吧……这点他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母亲和弟弟是厌恶到只肯勉为其难地得知一点他的动向,还是会顺带看一看他的照片。
今天这一通电话,还是多年来首次破例,肃修然问过好就沉默了,曲嫣不是那种有闲暇突然想起来找人聊天的人,她会打电话,一定有其目的。
果然曲嫣在沉默了一阵后,就开口说:“修然,我从修言那里知道,你交了女朋友?”
这点肃修然没想过隐瞒,他轻声回答,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柔和:“是,林眉是个很好的人。”
曲嫣又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修然……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修言一直是单身的,他还没有放下当年静悦的那件事……”
她欲言又止,肃修然却听出了苗头,轻声说:“妈妈,您可以直说。”
曲嫣也像是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地说:“修言对于这件事很生气,我怕他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最近澳洲分公司的事情也让他很累了。”
肃修然觉得有些荒谬,可还是揉了揉眉心,努力维持着温柔的声音对曲嫣说:“所以妈妈您想让我怎么做?”
曲嫣犹豫了一下,就接着说:“所以妈妈想请你再晚一些交女朋友,再过两年?或者三四年……修言也不会一直陷在里面的,他这两年本来已经有些淡忘了,结果最近却又开始在意……”
肃修然只觉得无法回答她,他可能是离开肃家太久了,已经远离了那些肃家特有的逻辑。
而他本来年少时也很少和曲嫣有深谈,这几年例行公事的问好更加算不上。
他也反省了一下自己,看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说过什么话,才让曲嫣觉得恋爱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可以如此折衷商量的。
他想了想,才低声说:“对不起……妈妈,我没办法答应你。”
他说到这里,想要解释一下遇到一个人和爱上一个人,并不是可以控制的,而他既然已经恋爱,就没有道理为了弟弟的感受放弃林眉——那对他和林眉来说都太不公平。
最终他还是觉得解释也是徒劳,就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坚持:“妈妈,我不会放弃林眉,也希望您和修言能保持理智地看待这件事。”
接下来曲嫣没再说什么,只是又说了些最近天气不好,保重身体的话,就结束了通话。
虽然和曲嫣的通话只有短短几分钟,肃修然也有种筋疲力尽的错觉,好在趴在他身侧的春申君一直用暖暖的小身躯依偎着他,在寒凉中给他带去了几分暖意。
放下手机,肃修然用手轻抚了抚胸口,还好当年他接受的心脏手术十分成功,这几年来很少再有心脏绞痛的情况发生。
连程昱也说过,他的预后很好,只要注意保持,基本可以说是摆脱了心脏病的影响。
他想着就带着自嘲地一笑,如果不是因为确实知道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不会随时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他也不甘放开胸怀来爱上一个人——没有明天的爱,哪里算得上爱呢?不过是另一种折磨而已。
接下来两周的时间,生活都平静而忙碌,肃修然的新书经过日夜赶工的印刷,终于可以在网络书店和实体书店上架了。
他声名在外,质量又一直有保障,之前的预售情况就很好,上市后自然不会更差,又引起了惯例的热评。
看到这本书没出什么岔子,外界也没有注意到责编的更换,林眉也算松了口气,有天下班回家后还破天荒地带了瓶红酒,说要跟肃修然一起庆祝。
肃修然由于身体的原因极少喝酒,家里也没什么藏酒,但不代表他对于红酒没有研究,看到林眉手中的瓶子,他就扬了扬眉:“看来这次你下了血本了。”
林眉想到手中这瓶酒的价格,自然肉疼了一番,但她如今有了豪气,拍拍胸脯说:“没关系,书卖得好,我马上就要领奖金了,区区一瓶酒,爷买得起!”
肃修然没提醒她奖金是自己那本书的提成,微笑着举起酒杯敬她:“为了我的金牌编辑,干杯。”
林眉开心地将杯中难得的红酒一饮而尽,如此牛饮,倒是半点没有品酒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