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建邺,正好是雨季。还未到清明时节,本该只飘飞桃花和柳絮的建邺城,却是飘着只有到了四月清明才会见到了纸钱。
建邺城外的桃林之中,每一株桃树上都被人系上了素帘,白色素帘伴随着纸钱和隐约的哭声,笼罩着建邺一片凄惨。
六国皆有能臣,然而能以贤名著称六国的,却只有梁国萧顺之一人。
传,
梁国宰相萧顺之,承上问而不蔽下臣之美,治世平乱、开仓赈灾、开办义塾,为六国难得一见的贤相,更是为了梁国鞠躬尽瘁。永嘉之乱之时,曾是厉朝侍中,追随梁王爷、毅然带着部众与郗将军一起、随梁王萧赜打下北地江山,建立了梁国。在相位之时,举贤任能、令梁国成为六国第二强国。
可谓能文能武,堪比管仲乐毅,是梁王萧赜的左右手。律国的宰相沈胤和将军冯氏更是有言“若是梁国有萧顺之一日,梁国必不亡矣”。
萧顺之暴毙,
梁王萧赜得知消息的时候,只是默然良久,然后下了一道王命:要梁国百姓,为萧顺之举国服丧三日。
然而,
何须梁王命令,梁国百姓早已经自发为萧顺之烧纸钱祭拜,各地更是筹措了善款,为萧顺之修了义祠。
建邺城中,临湘县侯的三套宅院都挂上了白联,青黑色屋瓦,浅白泛黄的围墙,绕上了白色的挽纱,一片肃静和凄清。隐隐从府中传来哭声,当是家中女眷的啼泣,宰相夫人乃是梁王萧赜指给萧顺之的一品诰命夫人,这个女子平日里没有什么主意,但是,在萧顺之故去的第二日,竟然狠心毒死了姬妾,自己抱着山石,沉入了侯府的莲池之中。
梁王感念宰相夫人的贞烈,更是上了一重尊号。
“老爷的谥号为‘懿’,大王赠他镇北将军的称号。”老管家站在灵堂上,静静的说着。
凌衍一言不发,安静地靠近萧顺之的灵柩,上音抱着顾留音站在一旁,陈庆之还有家中的仆婢女眷在一边给萧顺之烧着践行的纸钱。
“爹……”凌衍二话不说,跪倒在萧顺之的棺木之前,泪水盈眶、强自忍着,没有哭出来。
昨日,凌衍已经在萧顺之的榻前,将要流的眼泪都给流尽了。
如今,因为萧顺之的嫡长子不在身边,凌衍作为唯一的儿子,持了哭丧棒主祭。鞥这到了吉时,便盖了棺,出殡,凌衍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瓦盆摔碎了,这才执了“引魂幡”跟着风水的神婆,带着哭丧的乐队、一家子的下人,沿途撒着纸钱往选定好的墓葬之地走去。
凌衍走在最前面,跟着的上音抱着顾留音。三个人都是服了斩衰之重丧。一路上走着,建邺城中的百姓竟然争相前来送灵,沿路上都是百姓哭声震天。
这一送灵,
更是让凌衍坚定了一个信念,他一定要统一六国天下,才不能辜负了这个帅比老爸给他的重托。
那日下葬之后,凌衍执意守灵七日,上音也陪着凌衍,头七过后。凌衍却拉着上音、抱了一坛子上好的花雕酒,来到了萧顺之的书房之中。凌衍席地而坐、拍开了那坛酒的封泥,直接仰头就灌下了好大一口。上音也走过去,坐在了凌衍的身旁。
凌衍沉默了许久,上音也就陪着他坐着。
最后,
凌衍开了口,说的,却似乎是另一个人另一件事:“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遇见的第一个让你就是义父……”压下一口酒,凌衍继续道,“宁杭,我来自未来,我来自一千五百年后的现代社会。那天,我和往日一样不过是出门吃饭,就被车撞了,然后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义父。”
上音听着,没有说什么。
“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也知道,我这样不成器,义父还是将我收为了义子。可是我却拒绝了义父的帮助,自己跑去祭龙山上当了土匪。宁杭,当日里,若是我真的听义父的,当个啃老族,在梁国当了大官,是不是就可以让爹好好享福,不要累死了。”凌衍又喝了好大一口酒。
“爹没有对你失望,”上音淡淡地开了口,“若是哪个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失望,是不会只是听说了你有了心上人,就不愿万里的从梁国赶到祭龙山的。”
凌衍听着,顿悟、眼眶却红了。狠狠地擦干了嘴边的酒渍,凌衍骂了一句:“妈的,我一定要用以六国乱世天下!然后将我爹风光大葬!”
然而,
说完,凌衍却又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双手抱住了膝盖,闷闷地说了一句:“就算我真的统一了六国天下又能如何,子欲养而亲不待,人都不在了,我再如何风光,又有什么用——”
上音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凌衍的肩膀,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