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包括这对铃铛背后的故事。
松开手,小白从他怀里轻巧地跳了下去,它回头疑惑地望望主人,而孟沅已经站起身,朝窗边走过去。
不再犹豫,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已经快要凌晨三点,程奕还在沙发里坐着,屋内一片幽暗,只有一盏桌灯还算明亮,他膝盖上正摊开一本书,但他目光凝视前方一角,却始终没有落在那些纸张上。
身旁的手机,突然持续震动起来。
程奕一点儿也不惊讶,他知道无论多晚,他都一定会打过来的。
“想好了?”
“救他。”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程奕轻轻笑了一声,“但愿你不会食言。”
电话那边的人比他预想的要更平静,除了最初的“救他”,现在这回答也只有寥寥的四个字而已。
很漂亮的反击,他说,“我不是你。”
之后,就是长久长久的沉默,这沉默漫长到连程奕自己都有些怀疑,那个人等了这么久也没听见回音,恐怕早该挂断电话,或者是直接就将手机愤而撂下了吧。
然而,猜测归猜测,他还是很确定,电话那边的人一直都在。
手中的书轻轻翻过一页,在唯一的那盏灯下,书页微微泛黄,字迹也不太清楚,可程奕不知看到什么,唇角忽而泛起一丝微笑,不同于以往的那种假笑抑或冷笑,这笑容很真实,在不算透彻的灯影里,朦朦胧胧,竟隐约沾染上些许格外柔和的意味。
就仿佛透过冰层看红梅初绽,是种一半冷冽一半温婉。
孟沅不知道程奕在做什么,他握紧手机,窗外没有万家灯火,只有一片漆黑如墨的天幕,以及天幕下不辨轮廓的深远海面。
正在他以为,这通电话就要在二人无尽的沉默中走向结束的时候,那头忽然再度传来一个声音,似笑非笑。
他说,“还好你不是我。”
孟沅闻言一怔,“……”
“再见。”
这轻飘飘的最后一句过后,电话也被轻飘飘地挂断了。
孟沅凝视着手机,直到屏幕恢复黑暗。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心头骤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无力的悲哀。这两种决然相对的情绪,宛如冰火两重,折磨得他五脏六腑都开始颤抖。
顺着墙壁滑坐下来,可是却连靠都靠不住,他歪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将脸深深埋进交缠的手臂,许久许久,直到小白怯怯地走来,轻轻用鼻子碰了碰他凌乱的头发。
孟沅缓慢抬起眼睛,一双通红的眼睛,眼眶边缘却是干燥的,他其实很想哭,可又不知为何,竟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这种感觉,甚至比痛哭还要难受,就仿佛身体里的一切都被刚刚那个电话给生生洗劫一空,连水分也没给他留下,唯一仅剩的也就是这一具空壳。
真的是很难受,本以为已经经历过相似的事,便足以让他做到一笑了之,却没想到,还是这么难受,甚至比上一次还要难受。
上一次,或许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生出这许多期待,他与他的距离还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宫闱皇权,他将他当作一个遥不可及的念想,当作始终停留在记忆中的那个小七。
而这一次,他们曾经如此接近,就在这个房间里,他与他曾一起翻开同一本书、探讨同一个话题,他始终对他笑,喜怒嗔怨,他似乎都已经见过,这种感觉离更近仿佛只剩下一步之遥。
“小酥鱼……”
小白听见这声低低的呼唤,动了动耳朵,转头望向门外的方向,等了几秒没有听见动静,它便又转回来,对孟沅歪着脑袋,神态天真。
那双漂亮的黑色瞳孔,清澈,明亮,宛如会说话一般。
孟沅凝视它的眼睛,忽而唇角一勾,他笑起来,“小白,你是在想他吧?”抬手温柔地抚摸小白头顶,孟沅轻声喃喃,“我也很想他呢……”
不过,只要他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只要能让他活下来,他便仍旧可以像过去那样,为他付出全部,既然如此,这点小小的伤心和想念,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只要他能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