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看了军官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拎着饭勺一摇一晃,哼着小曲进了帐篷。
这个jūn_rén叫张旭,是个军官,曾经去日本留过学,也读过湖北本地的讲武堂,可董婉听他的言谈,看他的举止,就知道这人就算不是个革命者,至少也倾向革命。
现在革命者还不算很多,这人大约也处于迷惘中。
董婉也没特意避着这人,想了想,四下看了两眼,见周围的人都离得很远,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填一填空荡荡的肚子,连那位莫名看她不顺眼的乔小姐也不知去向,就不担心言语不当,叹息着压低声音道:“如今大家都知道,不变革不行,不变革中国就完了,但大部分却不知该如何去变,所有人都摸着石头过河,只怕前途曲折得很。”
“就说革命者都想推翻满清,说实话,正经的汉人们,谁都会这么想,绝对不能说是个错,‘满清’两个字就代表了,朝廷永远不可能克服自己的自私,它就代表了满洲皇族的利益,指望那一小撮人领着中国走向现代化,屹立于世界,那根本不可能。”
“……但大家要怎么去推翻?靠一小伙人去搞暗杀?拉拢会党去造反?”
“另外,推翻了清朝之后又怎么样?真的清朝一倒下,咱们国家立即就立起来了,外国再也不敢欺负咱们?再也没有战争,没有贫穷,没有饥饿?”
“清廷被推翻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
张旭慢慢低下头去,半晌无语,他要承认,他不知道,他也没想过这些。
在这种场合,也不适合细聊。
找个机会,再详细沟通沟通,两个人说说话。
董婉还是想看看,就自己这两把刷子,能不能让这些满腔热血的青年jūn_rén变得成熟一点儿。
趁着现在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情况,到是能慢慢给他洗洗脑。
像眼下的革命者,活不下来的也就算了,若是能活下去,说不定会有大成就,也许会是革命者中的元老。
如果思想更成熟,无论对个人,还是对这个国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和满眼迷惘的青年说了几句话,董婉就又换装出了一趟门。
……
过了晌午,董婉才风尘仆仆地返回。
今天找到一批军用物资,大约是俄国人的,里面除了一些酒和肉干之外,还有有一些信纸。
酒和肉干都送去厨房了。
如今天气还很冷,一点儿春暖花开的意思也没有,酒这种东西能御寒,是好物,平日里分给大家喝上一小杯,浑身暖和,哪怕是不会喝酒的,这种时候也忍不住想品尝一点儿。
至于那些信纸,就归了许薇姝,在眼下这些人里头,也就她比较需要。
虽然有个小姐也想舞文弄墨,画个画,陶冶下情操,打发一下如今简直让人崩溃的时间,奈何大家一致觉得,还是董婉写出来的东西更有用些。
趁着天色还没有黑,董婉就趴在一块儿木板搭成的桌子上写自己的文字。
在帐篷里点灯不容易,怕有火光透出来,再惊动了日俄jūn_duì。
两国的jūn_duì都到处抓壮丁,附近村子里的人,能逃走的都逃走了,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残,也不知道能苟延残喘多久。
他们跟对方玩猫抓老鼠的游戏,都玩了很长时间,好歹算得上是经验丰富。
董婉写得很快,全神贯注,记录的都是这些时日看到的东北人民的凄惨状况。
那些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百姓,写了一篇类似日记一样的东西,翻过去,她就把小说拿出来。
除了记录之外,董婉还挤出时间写了一本小说,故事讲的是一个女孩儿的故事。
这个女孩儿的家乡被战火毁灭,她为了吃饱饭,加入了一个‘特别任务班’,专门为日本人做一些袭扰和情报工作。
但因为实在笨手笨脚的,做情报工作也做不好,就去了后方医院工作。近距离接触了那些伤兵。
伤兵们肆无忌惮地大谈特谈自己对于中国土地的垂涎,对中国人民的轻蔑,当着女孩子的面也不例外,他们大概以为女孩儿不懂日语。
女孩确实什么都不懂,但她有个邻居就是日本侨民,日常的日语对话,她还是会说的。
日复一日地在这样的环境中辛劳,她就算不知道什么国家大义,还是知道这些都不是好人。
再听到这些日本人谈论前辈们在旅顺抢回去的战利品有多么多,多么珍贵……女孩儿甚至想尽办法,弄到了一些□□,打算下毒毒死这些人,但当她快要下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满身伤痕的日本兵,双目失明,双腿也截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