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为不平之事,便是身为女子,在家若父母怜惜疼爱,还有几年好时光,万一遇到了不讲情理的父母,那就变成了赔钱货,没用的,受人冷待,遭人白眼,长到几岁上,雪白健康的一双天足,就要让人用白布缠裹,烂尽了肉,折断了骨头,也不过是得亲戚朋友,还有男人一句三寸金莲的称赞……我们女子需有志气,陈后主兴缠足,怎么能有那么多女人便随着他的意去折腾自己?”
等到学生们的掌声渐渐停了,董婉继续道,她也没有疾声厉色,声音反而平缓下来。
“几千年下来,我们女子依附于男人,男人说爱小脚,我们就自己去缠了脚,明明也不是不知道什么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却竟是干这种不孝之事。人一生来,就分男女,或许身体条件不同,或许擅长的事务不同,但却绝对是平等的,咱们女人,要是一心想着依附男人,那就只好做男人手里的金丝雀……我希望咱们这些受过教育的女孩子们,将来哪怕愿意当贤妻良母,当家庭主妇,不去外面工作,也要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别的不说,将来你们有了女儿,就万万不能再让她们缠足了。”
“…………”
说了有一个多小时,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董婉甚至忘记自己都说些什么,只知道整个操场,所有的学生们都看着她,连教室里正上课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地出来。
不少毕业生痛哭流涕。
毕业典礼结束,肖女士领着学生们去吃了一顿晚饭,期间大家热热闹闹地说话,聊天,唱歌,多才多艺的女孩子们载歌载舞,肖女士还领着她们一起去大剧院听戏。
要知道,人家大剧院以前根本就不招待女客,更别说这么多女客,愣是让肖女士的气势压得谁也没敢说话。
…………
学生们学有所成,离开学校,董婉虽说多少有那么一点儿伤感,但更多的到是高兴。
晚上回家,董婉吃了饭,干脆就带着一批药去大宅那边看看。
王桂花和曹阿雨生活得还不错,曹阿雨是个勤快人,这几日都在帮大宅里雇佣的婆子洗衣服,还抢着打扫卫生,至于王桂花这个病人也十分让人省心,大碗大碗的药汤子,让喝就喝进去,半句也没叫苦,就是平日里老坐在太阳地底下发呆,面现愁容。
董婉戴着眼镜给她做了检查,大体没什么问题了,应该也不会再传染,不过,还是要隔离一段时日。
看完病人,洗了个澡消消毒,回了学校宿舍,董婉就把赵兰她们,还有学校新毕业,准备找工作的几个女学生叫到书房,道:“我前几日接到几个女性读者的来信,她们偶尔也抱怨说,现在这些报纸上连载的文章,很少有专门写给女性读的,我想了两天,干脆我自己也来办报纸,其中一份,就打算叫京师女报,算是咱们学校的报刊,专门邀请女作家撰写文章。”
几个学生一听,都很感兴趣,一个个地开始给她出主意,还说要写文章投稿,有的喊着要去报社做编辑。
董婉不免好笑:“别急,大家都回去考虑一下,这不算是一件小事,你们能不能适应工作,家里父母亲人会不会反对,都是些问题。”
好说歹说,才把这帮学生的狂热给打压了下去。
等送走自家的女孩子们,董婉也出了一头冷汗,要是她们的家长知道,自己这个当老师的,有可能拐走女儿,把女儿往‘邪路’上带,会不会气得马上抄家伙来打死她!
即便如此,董婉还是想办报纸,再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报纸是宣传阵地,必须要掌握。
女报就算是京师女学的校报,自己公开撰写稿子,当编辑都没什么问题,但另外的报纸,还是要办得隐秘点儿,‘苏报案’的结果在那儿摆着。
董婉拿着笔转来转去,一时兴起,想起当初中国女报的发刊词来,就在雪白的纸张上挥毫泼墨——‘夫含生负气,熟不乐生而恶死,趋吉而避凶?然则曷一念我中国之黑暗何如?而所以陷危险而不顾者,非不顾也,不之知也……我中国前途之危险何如?我中国女界之黑暗何如?我女界前途之危险更何如?予念及此,予悄然悲,予怃然起,予乃奔走呼号于我同胞诸姊妹,于是创此女报……’
写了两页,董婉就笑了,她很少写文言文,如今抄一抄人家的,以后万一有人请她写,她可要抓瞎。
想着,就随手把东西给收起来,打算去找一位名家给自己的报纸写发刊词。
不过,这篇小稿子还是让高雯她们瞧见,拿了出去,到最后,虽然女报有别的发刊词,一群读者说的时候,还是以这篇稿子为准。
没办法,谁让人家这个属于能流传后世的,更和女性读者的胃口。
这日,董婉刚把最近写的一些心灵鸡汤小段子,给报社那边送去,孙家的管事就驱车来接。
最近京城检查出十几个肠伤寒的病人,把官府吓得不轻,都给隔离了,这个数目增加的不慢。
要不是处理及时,恐怕危害还要大。
京城的情况算好的,天子脚下,官府那边绝对重视,但东北那边,肠伤寒病流传,尤其以哈尔滨最为严重,短短时日就有近百人患病,清朝廷一时根本处理不过来,只能严禁东北人进关,一时间风声鹤唳。
孙老爷子也是听说董婉治好了病患,把她叫过去问问有没有特别管用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