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先把人让进客厅,让孙妈妈给上了两杯清茶,才听那人特别夸张地一通抱怨。
他也姓宋,宋生,是宋编辑的亲弟弟,同样在报社,和他哥哥是同行,而且还比他哥哥事业发展得好,人家是‘时粹报’的总编。
时粹报和他们小说报是同一个东家,听说当年还是他们东家和别人打赌,弄个与当时的大报‘文萃报’名字类似的报刊出来膈应人,至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不过,现在这报社可是很得东家看重。
和小说报不同,时粹报更激进些,面相的群体比较年轻,一般都是学生群体,还有一些年轻的文人订阅。
报纸几乎什么类型的文章都敢刊登,时常有作家在上面针砭时弊,说一些过于敏感话题。早年甚至影射过那个老佛爷和她身边大太监的花边新闻,看出来的人全都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是暗爽,报纸销量也因此递增,到弄得报纸经常擦边球,还玩的很高兴。
当然,东家很有分寸,在读者们的喜好和朝廷的容忍度中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报纸办了两年多,也算平安。
奈何这种终日打鸟,总有被啄了眼睛的时候。
宋生刚刚跟一个作家约好,在报纸上开设专栏,这个作家,笔名叫天南地北,这两年时常在报纸上发一些讽刺类的杂文。
大部分都是白话文,评论文章也比较多,篇幅多数都很短小精湛,很能抓人眼球,结果就在昨天,他写了一篇文章骂李中堂。
董婉:“……”
宋生也一脸的无奈。
好吧,最近几年骂朝中重臣的文人士子车载斗量,数也数不清,你私底下偷偷骂去,谁也没精力管你。你偏偏在大庭广众之下,喝了酒胡咧咧,还口舌不饶人,当着人家李家的人面就胡说八道,直接就把自己的马甲给暴露了,不是找死是什么?
人家李大人出任粤督,远在天边,碍着你什么事儿?还骂起来没完不成?
这个作家嘚瑟半天,让人暗地里给收拾了,走夜路不小心,还碰上抢劫的,把他打得卧床不起。
“别说写稿子,这家伙小命能保住就不错,可我这一天半天,上哪儿去找个合适的作家来保证我这专栏不开天窗?”
宋生殷殷切切地看着董婉,“只能求求先生!”
他乍见董婉如此年轻,心里也不是不犯嘀咕,但在家的时候,他哥,还有小说报的总编都对董婉推崇备至,甚至还出现过董先生一篇小说,把洋人忽悠得都和她签订合约,他是不大懂,可家里有懂的人,都说董先生聪明绝顶。
而且,自家大哥还道董先生有捷才,写文章的速度特别快。
“我读过先生的‘致橡树’,真是好……文章,这样的篇幅正适合我们时粹报的专栏,先生,请您一定帮忙。”
宋生苦着脸,“我在东家面前立下军令状了,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开始宣传,大家都忙了这么久,很是重视,要是这事儿做不好,报社的大家,包括东家在内,肯定都会生气,我以后可还怎么继续做下去。”
董婉一听就明白,宋编辑他弟弟大概是年轻气盛,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也许其中还有点儿别的什么事儿,或许是和同事们有竞争关系?毕竟他这么年轻,阅历大概也不高就当主编,反对的人一定不少。
这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事件,对他很重要。
既然是宋编辑的弟弟,那就是自己人,董婉皱眉想了想,先拿了份时粹报读了几篇,不觉失笑。
报纸上的文章还真有点儿千篇一律,文字里充斥了愤懑和迷惘,确实很有激、情,年轻人读来代入感应该挺强的。
董婉琢磨了琢磨,这种篇幅,写一些杂文可以,她能想出很多像匕首,像剑,能在这个时代广为流传,能让很多文人读了有椎心之痛的文章,只是,那些最好换一个身份再写。
她不是胆小,只是在可能的情况下规避危险。
董婉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一个挺巧妙的主意——不如写一点心灵鸡汤类的文章?
说实话,在后世心灵鸡汤泛滥之后,很多人都不以为然,反而‘反心灵鸡汤’盛行,董婉还是比较喜欢读那些‘反’的段子,刺激性更强,读起来也更容易会心一笑。
不过,在眼下这样到处都是悲伤绝望的时代,写点儿治愈的,正能量的小故事,好像也很不错。
心灵鸡汤类的文章能长盛不衰,必然有它的意义。
话虽如此,董婉也没把话给说满,毕竟,现在那些‘鸡汤’,放在这个时代,很大一部分都是无病□□,不可取,还要根据时代特色修改修改,这是个技术活,在她眼中比写小说都难,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写好。
“好吧,我试试,明天给你篇稿子看看,你今天也再尝试找找别的大家,万一要是我的稿子不能用,好歹还有后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