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这一年的秋天特别凄冷。
豫中平县,万顷良田之中,四通八达的阡陌交通连接着一村一庄的千家万户。
播种完新一季的麦子,段秋萍便迎来了她人生中最为灰暗的一天。
她立在李家村的李老三家门口,望着高门大院里的参天梧桐树,满目的悲怆与踌躇。
粗布旧袄的袖口中,有一张没被捂热的离婚证书,然而在这张离婚证书到手的那一刻,段秋萍却觉得它有着灼痛皮肤的滚烫热度。
在领到这张离婚证书之前,她还是眼前这户人家的女主人。
这个家的女主人……
呵——
段秋萍自嘲地苦笑。
她在这个家里做牛做马了十六年,却还不如养在院里的狗来的重要!
自怨自艾了许久,段秋萍方才鼓足勇气叩响了李老三家漆红的大门。
“谁啊——”
砖砌的院墙内传来朝气蓬勃的声音,紧接着是渐近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一名年约十二的少年,对方一见是段秋萍,刷地变了脸色,眼神闪烁不停,低声叫了一声,“娘——”
这是段秋萍的儿子李宝裕。打她十月怀胎生下他时,段秋萍就没从他身上体会过血浓于水的mǔ_zǐ之情。
“我有话要跟你爹说。”段秋萍有气无力道。
“那你等一会儿。”说完,李宝裕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大门。
被拒之门外的打击,又在段秋萍几乎快要不堪重负的心上又添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不大一会儿,李老三家里传来李老三亲爹李春的怒骂声:“那狗‖娘养的丧气货还来干啥!成天啥也不干,叫她伺候个人,还苦着个脸。她一天到晚摆着脸给谁看呢!还不赶紧撵走——”
李春七老八十,日日夜夜无病呻‖吟,不是这痛了就是那酸了,真不知道他骂人的时候哪来的精神。
听风便是雨,左邻右舍被李春的连番怒骂引了出来。
对门家的媳妇是第一个露头看热闹的观众,她早在门缝窥见段秋萍立在李老三家门口,却对秋萍故作惊讶道:“秋萍,你咋还在李家村呢?”
段秋萍尴尬笑笑,连理睬他的机会都没有,李老三家的门又重新对她打开了。
李老三半开了一扇门,从门缝中不难窥见他身后面色不善的李家二老,还有李老三的那位一边看戏一边幸灾乐祸的姘头湖大妮。
段秋萍深信,过不了几年,湖大妮的花容月貌也会变得像她一样人老珠黄,她的双手也会生茧粗糙。
把着门,李老三特意给段秋萍提了个醒,“你不是答应净身出户了吗!”
他心中忐忑,难不成这女人是要反悔?
李老三回头望一眼二老与李家的新媳妇儿,他们同他一样都心怀不安,不愧为一丘之貉。
“我……”在心中演习了无数遍的情形,段秋萍发现自己依旧不能应付自如。她艰涩得开口,“我来带香芹走。”
听她不是图财,李老三对段秋萍的戒备放松了不少,他敞开大门,扬声说:“香芹是我闺女,我自己养,你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