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延香袅袅得从铜鼎炉中升起,是从琼州进来的特等香材,又加了檀香熏制,气味浓郁,却也遮不住宫殿内那股子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朽气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女皇已经老了。
满头的银丝半披在身后,霍昭浑浊的眼睛看着底下众人,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掠过。
宁王身穿亲王袍服,头戴金冠,神情依然是局促的,仅仅几息的时间,双手在膝上攥了松,松了握,眼睛一直不往上看。虽然已经确定要被封为太子,不远的将来将成为这个辽阔富庶大国的天子,这个自小秉性懦弱的儿子一向是上不了台面。
还有他的老婆——女皇看向坐在宁王身边摒心静气又小心翼翼的女人——江山就要传给这样的人,她一个不顺,大声咳嗽起来。
姜影儿上前,霍昭摆摆手。
申时轶站在宁王夫妇身后,其面如沉水,不苟言笑,经过了这一年的事情,洗去了少年人的浮华,赫然是这一家子的主心骨。
看着这个最为优秀、同时英俊严肃的不像话的孙儿,女皇发现,即使他是自己的血脉,是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她依然是难以满意。
其实无关宁王的软糯,只不过权柄交出去这件事令人真心不悦罢了,遑论是交给谁。
她很快被坐在宁王妃身后的一个女子吸引住了,她穿着白色绣着粉色花朵的衣裙,乌云垂垂,头颈微低,姿态美丽端方得坐在椅上,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贵女。
问,“崇元,你嫂嫂下手坐的是谁?朕没见过。”
虞盛光道,“是晋中孙家的小姐。”
宁王妃连忙站起来,躬身道,“妩娘是臣妾远房的侄女儿,她爷爷寿阳孙道同,曾任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不过是个散官闲职,但孙道同是当朝有名的书画大家,而寿阳孙氏——女皇眼睛闪烁,没去看由宁王妃领着给自己行大礼的孙家小姐孙妩娘,却是看向申时轶和虞盛光二人。
那二人皆平静无语,申时轶站在宁王身后,虞盛光正坐在宁王对手,两个人正面相对,视线却犹如两道相互平行的波,一点儿交集都没有。
“是要给二郎娶媳妇儿了。”女皇喑哑的声音淡淡说了一句。
若是在平常人家,老太太这么一句,做媳妇的必定要凑趣儿的,但宁王妃哪里敢,唯躬身垂头不语。
那孙妩娘倒是个落落大方的,依着女皇接下来的吩咐抬起脸儿,任她打量。
女皇见孙妩娘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特别是一双凤目,澄亮有神,神态既大方、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身上既有年轻姑娘的娇美,又自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度和风范,着实难得。
虽然是喜事,但这大殿里却一点子喜气都没有,反而些微的诡谲压抑。
女皇道,“你两口子满意就行,朕没有什么意见。”
宁王方嗫嚅着道,“儿子…很满意,很满意。”
“二郎呢?”女皇突然问道。
殿内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他。除了虞盛光和地下跪着的孙妩娘,孙妩娘这时候终于也是流露出了一丝未嫁少女的羞意,垂下眼睛。
“孙儿只有一个请求。”
“哦?”
“父王晋封太子的典礼即将举行,父王和王妃娘娘忙于此事,我想请长公主帮忙,操办我的婚事。”
申时轶语气平淡,殿内其他人却俱是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