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慧慧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天下太平了呢,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云祯却看着下边周氏的旗心里想着,不知道母亲和周家借粮是什么时候,可恨姬怀盛说的时候自己没多问几句,他想了下道:“大姐姐,周家不缺这点粮,咱们没这粮过冬却是要没命了,不如大姐姐下去和他们借一借,周家仁慈,说不准就肯了呢?”
“借?”几个人都笑起来:“小公子你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如今这乱世,粮食就是命,谁把命借你啊。”
云祯却对樊慧慧道:“大姐姐,试试看吧,总比现在就回去的好。”
樊慧慧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不太会和这些贵人打交道,早知道这样,不如把章先生叫过来……”
云祯道:“我教你呀。”他凑过去,和樊慧慧说了一番话,樊慧慧本就记性好,一边记着,一边将信将疑道:“这样人家也信?”
云祯道:“嗳呀越是贵人越迷信呢,大姐姐您就带劳平下去,不要带人多了,带人多了他们反而戒备,你一个女流,他们还会听一听你想说什么。”
樊慧慧道:“行吧,那我试试。”
云祯却从腰间荷包摸出了一枚玉佩来递给她:“大姐姐,既然是借,总要有抵押,你拿这块玉佩抵给他作为表记,以后有借有还。”
樊慧慧道:“这东西珍贵吧?你还是留着吧。”
云祯道:“哎我在你们这儿吃吃喝喝的,就抵我的饭钱。”
樊慧慧道:“行吧,那,我们下去。”
云祯却道:“再等等,你直接下去怕他们伤你,大姐姐的弓箭借我用用,等我给他们发个信号,大家分开站点儿,听我号令,等我箭射到,你们就从灌木丛中站起来,挥动武器,知道没?然后大姐姐您再下去。”
樊慧慧道:“这样有用吗?怕不是立刻就打起来了?你箭法如何?我的弓有些硬。”
云祯伸手道:“还行吧,等我试试。”
樊慧慧将弓箭递给他,云祯拿了弓箭试了试,发现母亲的臂力居然也不小,竟然用这样的硬弓,不由心下微微钦佩,拿了箭来,搭上弓,一拉成满月,劳平啧了声:“小老弟有点功夫。”
云祯对准了那根周氏大旗,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忽然松开手指,“唰!”
白羽箭疾射而出,唰地一下牢牢钉在旗杆上,旗杆摇了摇,啪地一下从中断开,下边商队立刻全数动了起来,无数护卫紧紧围住马车、货车。
山上众人连忙也都站了起来,拿着武器,场面陡然紧张起来。
云祯看这一箭之将下边威慑住了,拿着弓箭道:“大姐姐可以下去了。”
樊慧慧起了身,一旁劳平解开了一直背着的蓝布包裹,露出了里头一把沉重的九耳八环刀。
樊慧慧伸手提刀迈步而行,刀上的金环丁零当啷,云祯在后头看到她提着的大刀,眼皮微微跳了跳——他从前在家里见过这刀,还以为是装饰用,原来真的是母亲用过的刀!
只见樊慧慧下去,只不过一男一女而已,下边人互相对了眼色,倒也未急着动手,上前道:“兀那女子,如何拦住我们去路?”
樊慧慧张了张嘴,最后冒出来一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对方眼睛瞪大,霍然全都竖起了兵刃,樊慧慧总算想起云祯刚教的,硬生生转过来:“冬日将近,我们山寨几百号人,无粮过冬,听说周家富甲天下,又是仁善积德之家,特向周家主人,商借几车粮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山寨上下,必当感恩在心,来日必涌泉相报。”
对方互相看了看,一个商队掌柜也似的人出来道:“我们这粮草,却是要要送往军中打仗用的,却是借不得,不若我等交些买路钱,寨主另外找别人借借看?”
樊慧慧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编:“不瞒掌柜,我昨日做了一梦,梦到观音对我说,这几日,我这齐云山,有祥瑞,有凤西来,可解我山寨之困,有真龙遇险,解救可得大福运,如此算来,周家乃晋地之商家,这西边来的凤,莫不是应在你们身上?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我劝大掌柜,顺天承运,来日才可兴家富裕。”
对方听她胡说八道,只是想笑,樊慧慧看对方神情就知道都不信,如今只能好歹给点表记显得自己这边不是那么厚颜无耻了。
她心下虽然忐忑羞耻,但面上仍然一派沉稳,一手提着刀,却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递给对方:“若是你们可借粮,此玉佩可为抵押表记,来日我们定有报答。”
掌柜看了眼那半掌大洁白晶莹的团龙玉佩,却脸色微微变了变,拿了那玉佩,往后头的大车去了,不多时掌柜出来,给樊慧慧做了揖,非常客气道:“这位姑娘,我们这次押了三十车粮食,都是要给jūn_duì调的粮,这是军令,贻误军机也是大罪,我们只能匀出十车粮食来借给你们,如何?”
樊慧慧之前听他说,以为不行,没想到对方居然愿意出借十车粮食,喜上眉梢,连忙道:“太好了!那真谢谢你们了!”
掌柜拱手为礼,命人留下了十车粮食和马车,然后其他人护送着粮食,慢慢离开了山道。
樊慧慧喜气洋洋,招手叫他们下来押车,一边高兴对云祯道:“你说的话还真有用!”
云祯笑眯眯,心里却想着不知道到底是当初他要去北楔,和姬怀盛借钱,姬怀盛给他支钱的那玉佩有用,还是那胡诌的西凤真龙有用,想来玉佩靠谱些,只不知没有自己,从前母亲是如何化解这场粮食危机的,难道也是借的?
云祯摇了摇头,总之姬怀盛待自己甚好,两边若是打起来总不好,但总不能看自己亲娘挨饿啊,将来有机会再补偿周家了。
马车上,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坐在车内,拿着那玉佩把玩沉吟。
他身旁的掌柜小心翼翼问道:“这玉佩,我看到了是周氏支钱的暗记,想了下还是来请示二爷您了。”
周二爷将玉佩按住中间的机括,啪的一声打开,里头却是还藏着一枚金灿灿的铜币。
他取出那枚铜币,看到正面清晰镌刻着“周”字,然而翻过来,反面却镌刻着一个清晰的“姬”字。
掌柜脸色微变:“姬?”
姬,乃雍朝国姓。
周二爷低低道:“凤自西来吗?”
无人知道,他正在与晋王议亲,此事极密,便是身边亲信掌柜,也不知此事。
晋地大半封地都失在北魏那里,晋王这个名头有名无实,龟缩一旁,是个实打实的穷酸藩王,但便是如此,王妃也不是商贾之家之女能肖想的。
但晋王却有此魄力,许周家王妃之位,愿娶他最宠爱的嫡亲女儿为王妃。
周家当然知道晋王是看上了周氏的财富,但,周氏振兴,兴许只在此一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女儿为王妃,又在晋地,说是西凤,倒也不为过。
十车粮食,为这一句吉谶,倒也值得,更何况还有这枚本该是他们周氏支取银钱最重要的表记,这玉佩,拿去商号,至少可取万两银子,但对方似乎不知这玉佩的价值。
当然,自己也不解,这铜币,本该两面都刻着“周”,然后镌上隐秘的暗记来证明可支取的份额,为何另外一面是“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