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身份尊贵,自然无人敢上前打扰,姬怀素与他走到园中广阔之地,四下无人,才道:“那日皇上找了我去,说你回宫后发了烧,是急怒攻心,问我如何触怒了你。”
云祯心道果然是因为生病,姬怀素以复杂目光看着他:“我也不敢如实说,只好说是我心慕你,言语轻浮,冒犯了你,你才大怒。”
云祯满脸一言难尽,姬怀素道:“皇上却忽然揭破,说西宁侯那日,我是否看到了他去接你。说我是嫉妒,说我竟敢肖想皇后。”
云祯腾的一下脸红起来,姬怀素道:“我这才知道,皇上竟能为你做到如此地步,苦心孤诣,不知何时还将安王笼络住了。”
“圣上罚了我,我不敢有怨,此后更是不敢再亲近你了,皇上挑明白了,我这次确然输得一塌糊涂,今日来,一则是与你分说明白,二则是向你请罪,无论前世今世,都是我负了你,如今这般,也是我自作自受……”
云祯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不是你发现如今你一点优势都没了,不得不低声下气来在我跟前服软,怕我立时三刻便要碾死你吗?”
姬怀素苦笑了声:“承恩伯也是得罪了你被皇上遣回江南的吧?我听说皇上连剖白的机会都不给,立时逼了龙骧卫命他们当日即刻出发。”
云祯道:“你怕了?”
姬怀素道:“是,我怕了。”
云祯道:“倒是能屈能伸,谁敢信你呢?”
姬怀素低声道:“要如何你才信我?”
云祯想了下道:“北楔战败,皇上圣体平安回来,你能提供实实在在的帮助,到时候再说吧,如今主动权在我,由不得你了,你先好好想想有什么来和我交换——当然,如今的你也有些没用,除了知道些先知消息,别的什么都没有,前世我给你拉拢的那些人脉,那些将军们,如今避你如蛇蝎吧?”
姬怀素有些无语:“我并没有想和你作对,从一开始我就说了这一世我是来挽回你的,从前靠你的那些……我这一世都没有再沾,包括,从前那些对你不敬的手下,我都远远发落了他们。”
云祯笑了声。
姬怀素此时也觉得言语无用,只能低声道:“我证明给你看吧。”
云祯道:“一月前,你那些威胁我的言语都还言犹在耳,如今你却让我信你。”
姬怀素道:“我是因妒生恨,这一个月我想了许多,皇上……确然比我强。”
云祯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是不是前世在皇上手下被整得很惨,以至于这一世你对上皇上,想都没想过反抗。”
姬怀素脸色微变,云祯哈哈笑了声,转头走了。
宴席结束,云祯表面倒是与姬怀素,姬怀盛都言笑晏晏,看起来仿佛全无仇怨,不少宾客心下咄咄称奇。
云祯回到宫里,却又已将姬怀素抛在了脑后,他嫌参加了酒宴身上味儿不好,先去了玉棠池洗了一回,悄悄回到寝殿,果然看到姬冰原一个人坐在等下静静看书。
他心里想着他用这么狠绝手段压服姬怀素,想来其实多半还是吃醋,当初姬怀素还在皇上跟前宣告过不娶谈家女,只心仪自己,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启祸端,皇上多半是怕他再来骚扰自己,直接下了狠手,忍不住心下偷笑,也不许人通报,蹑手蹑脚走到后头,伸手过去悄悄蒙住他眼睛笑道:“皇上,你的皇后回来啦。”
姬冰原唇角微勾:“皇后可有不遵医嘱偷偷喝酒?”
云祯松开手笑道:“只有三杯,小小喝的,一点儿没事。”
姬冰原道:“忠勇伯是你母亲属下,自然不敢纵着你胡来,见到姬怀素了?”
云祯啊了一声:“皇上果然还在吃醋么。”
姬冰原道:“朕吃什么醋,朕怕皇后又被他脏了眼睛。”
云祯点头笑道:“他只给我道了歉罢了。”
姬冰原道:“他上了折子,再次为前次冒犯你请罪,言辞倒是颇为恳切,又自请就藩。”
云祯轻轻啊了一声,心下却有些茫然,这却是前一世没有过的。
他茫然道:“他的藩地在哪里?”
姬冰原道:“河间郡,巨鹿那儿,过得去吧。”
云祯道:“皇上允他吗?”
姬冰原道:“他如今已无继嗣希望的话,本就该就藩,开府成婚,更何况康王也上书了,康王是亲王,河间郡王是他的儿子,既然上了书,朕既不打算让他继嗣的话,不允也不合规矩,便是庆阳郡王,被他这么上书,也不太好留京了,朕估计过不多久姬怀盛也该上书了。”
云祯想起姬怀盛,也有些不舍,又对姬怀素一贯忌惮:“姬怀素这人……怕是出去脱了控制……”
姬冰原笑道:“郡王不奉诏不得进京,未经允许不可出城,不得会有司饮酒,王府发放一应事务,地方官要立即奏闻,必待钦准,不得预四民之业,仕宦永绝,农商莫通,朕加派一个郡太守过去牢牢看住他,如何?”
云祯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姬冰原笑道:“远远打发了,省得他日日扰你心神,不好吗?”先离了眼前,才会慢慢淡忘那些过去,他哪有时间日日去防着这等小人。
云祯低声道:“朝廷有规矩在,皇上不允也说不过去,大臣们又要给您上书弹劾了,只是,想不到,他还这样……”他一贯心机深沉,想不到竟然还能让他全身而退回藩地。
姬冰原摸了摸他头发:“等咱们把北边的事平了,再回过头来料理他。”
云祯一想果然也是,笑道:“听皇上的。”
第124章 揭破
姬怀素离京就藩的折子很快就过了,无论内阁还是光禄寺宗室司,票拟都是拟准奏,姬冰原略看了看也就朱笔签了个准字。
姬怀盛和云祯吃饭的时候十分感伤:“咱们这一波,原本也就只三人留在京里,得了郡王的封,结果姬怀清和姬怀素走了,我再留在京里就太扎眼了,我父王那边也很快就上书要给我成婚开府了。”
云祯给他倒酒:“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会去看你的——你大婚的时候我去喝酒去,等你生了世子,我和皇上说,想法子调你进京,给你弄个差使。”
姬怀盛喝了酒,脸上带了些微醺,看着云祯道:“哎,有时候觉得你这人,特别奇怪,明明相处的时候,能感觉到你待人很好很诚恳,但是有时候又觉得你洒脱得不像这个年岁的人,好像分分合合甚至死生大事,都不能动你的心怀一般,你对自己也不在意,倒让我觉得我这伤感有些一头热,但我又知道,真有事找你,一定是你最靠谱,嗳。”
云祯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咱们这一世能做兄弟,那就珍惜这缘分,若是缘分浅,也不必在意,只需要在一起的时候多多珍惜便好了。”
姬怀盛大笑:“你何时修起佛来了?”又去摸云祯手腕上那串佛珠,云祯笑嘻嘻:“我想和你求借点银子,要做些事。”
姬怀盛道:“要多少只管说就好了——论理你不该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