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岱道:“你看不到?看不到就对了,这是一般人看不到的。”
高信信以为真:“公公教我,这是什么鸟这般稀罕?”
丁岱道:“这种鸟又蠢又钝,只会聒噪碍眼,人都叫它呆鸟。”
高信茫然了一会儿,只见后头几个侍卫掩嘴而笑,忽然反应过来,怒道:“你这老头儿又戏耍我!”
这边厢姬冰原和云祯并肩而行,姬冰原饶有兴致问他:“上次你射箭救人那次也是庙会吧?你还挺喜欢热闹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在宫里,也是喜欢看百戏,钟鼓司当时为了你,专门排了不少合适孩子看的杂耍新戏呢。”
云祯想起老于说的母亲为了自己不早夭,经常进宫让他抱来,问道:“皇上,您那时候才登基没多久吧?不嫌我吵吗?”
姬冰原道:“怎么会,小小一团,糯米团就一般,十分可爱,很好玩,朕是独子,没有弟弟妹妹,看到你还是挺新鲜的,朕批折子的时候你还尿在朕龙袍上过呢。”
“朕还没有说什么,你自己先看着朕哭了,那时候你也有三岁了吧,其实已经能自己尿尿了,那天大概是太困了,窝在朕的怀里打盹,又困又想尿尿,后来大概没忍住,尿出来以后就自己哭了,正好那天你娘有事去兵部了,朕怎么哄都哄不回来。”
云祯脸上通红:“皇上别说了,留点面子给臣吧……”
姬冰原感慨:“其实朕还挺喜欢孩子的,就是实在是忙,后来你父亲去世了,你也不太进宫了,开始朕还有些不习惯呢。”
云祯忍不住问:“那你怎不自己生一个……”以他昨晚的体验来看,云祯忽然耳根一红,虽然没有……但皇上雄伟得很呢!怎么看哪里都很正常!不该生不出孩子!那战场上受伤不能人道果然是误传!
姬冰原平静道:“因为朕和你一样,也只好龙阳,太子时候母后不许,后来登基以后虽然无人管束了,但国事繁忙百废待兴的,也就懒得在这上头用心了。”
云祯:……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孩子有点缺心眼,一则作为臣下敢问君上为何不育,二则,他就没想过,朕若有皇后生了皇子,还有他什么事情吗?
这样缺心眼,偏偏他怎么看都还是觉得可爱,便补充道:“其实你母亲也知道的。”
云祯这两天接受到两世都不知道的真相,现在感觉到了自己哪一世都白活了。
所以……等等,所以第一世,皇上才这样支持自己和朱绛成婚?
他忽然心里的感动喷涌而出,看看四下无人,便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皇上:“皇上,谢谢您。”
姬冰原一阵诧异:“怎么忽然谢谢朕?”
云祯眼圈微微红了,为了两世都在为自己打算的那两世的皇上,可惜他没有机会说了,只好报答给这一世的皇上吧!
云祯低声道:“您对臣太好了。”
姬冰原失笑,反手抱了抱他拍了拍他脊背,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挺新鲜,年轻就是好,这样明晃晃日头,他想抱就抱了,一点儿没担心什么外人眼光,别人嫌弃。
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在希望能够任性妄为的青春时代,想要得到这样的权力,没有得到,如今将近不惑之年,他却忽然仿佛得到了青春。
那少年蓬勃心跳贴着自己胸膛,坦然又率性,充满了活力和无畏。
从昨晚到现在,他好像就非常平静地接受了他与自己的关系地猝然转变,从长辈晚辈到同床共枕,从君臣到结发,他不问自己以后想要如何安置他,他不惧怕自己可能成为史书上的弄臣佞臣,他不忧心将来失欢见疑于帝皇没有好下场,他也没兴高采烈终于如愿以偿,他也不曾求索自己的许诺和补偿。
他好像就是平平常常地吃饭睡觉一般接受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说他全无心肝吧?他倒记得赶着来批个命,煞费心思编些咒自己的话,好坏了那天下人都要羡慕的高门亲事。
……还是那样,不留后路,仿佛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
这么年轻,为什么就是如此的行事?
疑惑再次从他心里升起,但不着急,他还有时间慢慢寻求答案。他总会照顾好他的。
深秋浅金色的阳光照下来,林子山道上寂静无人,姬冰原抱着他好一会儿才松开了,笑着从一旁桂树上折了一小枝金桂替他佩在胸前:“行了,再不回去,真的迟了。”
两人回去之时,为掩人耳目,还是乘了高车回去,在车上云祯原本还坐在下首,渐渐却迷糊起来,原来到底晚上未休息好,姬冰原看他这般,不由也觉得好笑,揽了他下来,让他枕在自己膝上,伸手拿了披风为他披上。
云祯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看姬冰原也只是静静并无什么动作,车马摇摇晃晃,外边又只是野外郊道,鼻尖嗅着又只是幽幽桂花清香,不知不觉又再次睡着了。
姬冰原摸摸他漆黑如鸦羽也似的头发,心下怜惜,只想着还什么都不懂,总不能误了他,还是慢慢来吧。
待到回了城,却又有人赶着来传了信,说是礼部有事要奏,却是为这即将到的万寿节,有些仪制需要皇上定夺,姬冰原便也只让云祯回了候府,自己回宫。
云祯才回府上,却有人迎了出来,却是章先生陪着姬怀素走了出来,姬怀素看到他笑道:“侯爷,小王今日有些事想来和侯爷商量,结果来得不巧,听说侯爷是去了大慈恩寺,想着也不远今日应该回来,便在这里候着了。”
第86章 摊牌
云祯走进去,看都不看他一眼:“候府庙小,容不下郡王这尊大佛,请回吧。”
章琰有些尴尬,姬怀素脸色不变,仿佛早已知道自己会受到冷遇一般,他看了眼云祯,他今日穿着月白色便袍,外边系着有些长的玄色丝绒披风,应该不是他自己的。
他正解开披风递给一旁的小厮拿走,露出里头月白便袍,衣襟上却别着一小簇金黄色的花,以至于整个人身上都染上了冷冷的桂香,眉目也多了一分风流缱绻。
那是大慈悲寺后山的桂花。
但吉祥儿没有这样的折花别襟的风雅心思,有人和他共游,并且为他襟花。
他脸上还有着微微的红印,眼神也还带着点惺忪和朦胧,似是靠在谁衣上睡着。
姬怀素压下那股酸意:“四夷会同馆北楔使者打听你身边的那个蓝眼胡儿,你知道的。”
云祯站住了脚,章琰连忙打圆场道:“郡王特意过来,想来是有要事相告,请先在花厅坐下一叙吧。”
云祯勉勉强强坐了下来,也不看他,只拿了天青色茶杯在手里来来回回地转,仿佛随时随地就要端茶送客。
姬怀素实在是无奈,只好单刀直入:“云江宁,本姓江。”
云祯不说话,姬怀素道:“北楔如今是长广王摄政,长广王江乘龙,这位云江宁,其实本名就是江宁,乃是长广王的亲生子。”
“长广王与胡太后私通多年。长广王的一个文奴有孕,胡太后嫉妒,指使人将此妾偷偷发卖流放,之后被别的部族买下,该部族后来因滋扰我朝被剿,族中人全成为了战俘发卖为军奴。”
云祯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姬怀素,章琰吃惊道:“原来如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长广王目前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