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祯怔了下:“我看陛下和母亲从前并没这些讲究,母亲时常也往宫里送吃食来着。”
洪老军医有些感慨:“大长公主那是天生的豪情,一般男子尚比不过她,况且她当初可是救过先帝的驾,又和陛下血里火里打过来,过命的交情……但是……人是会变的啊,大长公主那是不在了,若是在,怕也要谨慎了。”
他沉默了下来,云祯也沉默了,过了一会笑道:“我先学着吧,多点手艺总是好的,谁知道我又能吃这太平饭多久呢。”
洪老军医呸了一口:“真是童言无忌,瞎说什么呢?你母亲的功勋,只要你不作死,能什么都不做躺着享福到老!再说这推拿,又是个讲究手指力气的活,这力如游刃,引而不发,腕力,握力,指力,哪样都得练,那施家小子,可是日日用手指做伏地挺身,才算学到点门道,还要学认穴识筋,光是奇经八脉你认全都要好些时间,易筋经也要练上,你这好好的贵人命,你母亲挣下来的家业,别学这伺候人的功夫了。”
云祯笑着仍坚持,洪老军医无法只得道:“行吧看你能坚持几日,怕又是一时兴起,学上几日不新鲜了又放弃了。”
云祯只管笑,忽然却是想起一事问道:“洪先生可擅长解毒?”
洪老军医摇头:“我只学会一些粗浅的漆毒的治法,还是当初行军作战时,敌人喜在箭上抹漆,另有一些蛇毒的治法,毒不好治,军中治这些大多数都是只能在毒扩散前紧急切掉剜掉肉,能不能活听天由命。”
云祯有些失望:“哦,那您可知道哪些人擅长解毒?”
洪老军医道:“自然是玉函谷那边的九针门了,他们善针,但也极擅炼药解毒,就京城的玉函堂就是他们的产业,专卖各类药丸,大多有效,他们师承极为严谨,轻易不收徒,收徒也要在谷中习医术九年方许出谷,又必须先做铃医一年,不许冠九针门徒之名,一年满后将病历带回谷中让长老看过认可了,方许出师,冠以九针门大夫之名坐堂开诊。当初先帝收付北边的时候,九针门也派了位嫡传弟子来军中支援,还带了好些学徒,我当时也和他们学了不少。”
云祯好奇:“这么说九针门也功劳不少啊?怎的不入朝?”
洪老军医摇头:“他们不重名利,只醉心医术,御医不是好当的。当初那位君大夫很是年轻,听说是年轻一辈中医术最高的了,先帝和如今的陛下都很看重他,一直颇为礼遇,后来眼看收付中原在望,据说谷里有些事需要他回去主持,仓促回去了。收付北地后,先帝还专门赐了块匾额,亲自题了‘植杏高风’四个字给了玉函谷,如今那边乃是天下学医人最向往的地方了,相当超然。”
云祯追问:“那这般,如果皇室有什么疑难杂症,有召,九针门还是会派人来的吧?”
洪老军医道:“自然是的,天子有召,岂会不来?当初那位君先生,和现在的陛下还同进同出,犹如兄弟一般呢。”
那为什么会有姬冰原中毒不治的传言?云祯心沉了下去,难道那毒,真的连名满天下的九针门也治不了吗?还是说当时九针门没有派人从军?
云祯默默记下,一边又和洪老军医,仔仔细细学了推拿的敲门来,果然日日将易筋经给练上了,每日不止忙着练弓,又忙着练推拿,背穴位,比旁人更忙了一万倍去。
作业自然是日日都让令狐翊代写了,自己倒是找了个时间去看了下朱绛。
第29章 不疑
朱绛哼哼唧唧着,看到云祯来忍不住撒娇抱怨:“我听说你日日听曲儿,竟忘了我么,也不来瞧瞧我,你知道我有多无聊吗?”
云祯只觉得好笑,细细看了下他的腿,果然好了许多:“我以为你温香软玉,有美相伴,可不敢来扰你。”他恶意想着,也不知道瘸着腿,能如何行那般事,算起来当初那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的年龄,可不就是这时候该怀上了?当初朱绛母亲来自己跟前又哭又闹,求自己认下那孩儿的面容,还历历在目,真叫人恶心。
朱绛心里警钟大作:“什么有美相伴?我这几个婢子你从小见到大,都是相貌平平,不过是从小伺候着罢了。”
云祯似笑非笑:“你那表妹呢?”
果然!朱绛只觉得头发都立了起来,才见了一次,怎就如此惦念!美色果然误人!他也没想到若是云祯看上了这表妹,合该日日来看他才对,一心只忙着抹:“胡说什么呢,那是我母亲远房姨妹的孩子,还在孝中,不过是正好来看我撞上了罢了,如今也快出孝了,已回家里等家里议亲呢。”
云祯脸色凉薄:“知道了。”关我屁事。
这脸色绝算不上亲切,朱绛却越发觉得好兄弟被美色给引诱了,这可万万不能,须得让好兄弟知道,这世上好玩的多着呢,哪样都比女人好!他连忙亲亲热热拥着云祯的手:“你天天去听曲儿,其实是备着圣寿的礼吧?”
云祯淡淡道:“算是吧。”关你屁事。
粗线条的朱绛可一点没觉察道:“明儿我就可以下夹板了,到时候我和你去湖边看角斗去,那边听说出来个新童儿,全身绣满牡丹,我看西津侯家的老五说了,那童儿皮肤白,绣着粉红牡丹,真是遍身锦绣,上场摔角,极是好看,人人都夸极好的!听说是出来的新刺青药水,颜色极好,咱们去看看。”
云祯意兴寥落:“行吧。”
朱绛还在极力撺掇:“你不是想要给圣寿献节目吗?这个倒新巧呢。民间百戏献寿,一贯都是我们勋贵府上各出奇招,今年听说我们府上献的是颂圣的戏,太没新意了,但是我家国公爷爷就是万事求稳,哎!”
云祯敷衍:“好吧好吧,给你带了好些时兴的画本子,你无聊可以看看,我忽然想起明儿又要进学了,前儿梅大学士布置的大字还没写,我赶紧回去写一写,过两天再和你一起去看戏去。”
朱绛有些不满:“你才过来一会儿,不是有令狐翊帮你写作业吗?”他看到云祯给他怀里塞的小包裹,打开果然看到好些画得极精美的画本子,都是新出买看过的,不由又回嗔作喜:“真是画得好!正好这些日子无聊,原来那几本画本子都翻得要霉烂了,你这是南边才进来的吧?看这画风,果然缠绵,多亏你费心了!”
云祯起来随口应了句,起身就走,他可没那耐心去找,不过是随口让书童出去搜刮好看又好卖的的新巧画本子罢了,再带了些新奇吃的,也就算尽了兄弟情谊了。
云祯走后,朱绛喜滋滋拿着那叠本子翻着挑拣,忽然脸色一变,却是拿到了一本极精美的册子,册子面上一个女子身披轻纱,赫然正在水中沐浴,水中薄雾蔼然,女子玲珑身段若隐若现——赫然正是一本香艳春情画本子。
吉祥儿果然开始对女人有兴趣了!朱绛忧心忡忡,将册子拢好,意兴全无,想起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若是开始纳妾,也和家里那些表兄纨绔子一般,留连青楼,沉迷美色可怎么得了,他又没有长辈管束,再被些闲人瞎带去些脏地方,一不小心可不是被那些人给带歪了?
自己可得赶紧好好陪着吉祥儿,不许别人把他给带歪了,自觉责任重大的朱绛坐了起来,严肃想到,自己得赶紧好起来了。
文心殿内,姬冰原将军机处呈上来再次修改过的条陈再次看过后,点了点头,松了口气,批了个朱红的“准”字,垂头看向站在下边恭恭敬敬的章琰,丁岱正捧着条陈送回给他。
他笑道:“章爱卿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辛苦了,今日这条策下去,待道颁旨后,又要好些日子辛劳,这两日章爱卿可松散松散,朕吩咐下去,给你几日假日。”
章琰看到皇上终于准了,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激动,这些日子他带着军机处的人,日夜不息,反复修改条陈,总算将这军制给改了出来,好不容易终于得了圣上准了,心上一颗大石落下,连忙跪下谢恩:“臣不敢当。”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禀道:“臣前些日子置了处宅子,这几日正好搬出昭信侯府。”他如今在军机处,又是身负重任,回去昭信侯府,少不得和昭信侯来往,到时候被小人攻讦他与昭信侯勾结,倒不好,倒不如先和皇上禀明了搬出,也免了这嫌疑。
姬冰原脸上笑意收了收:“仍住昭信侯府吧,云祯还需你教导。”
章琰道:“臣如今既有差使,不好再住昭信侯府。”
姬冰原撂下笔,淡淡道:“你这是要做纯臣了?朕却看不得背主之人。”
章琰吃了一惊,连忙磕头道:“臣不敢有贰心。”背上却已起了一身白毛汗。
姬冰原声音倒也温和:“朕说的主是长公主。你一贯眼里只她一个主子,她不在了,你守着旧主的孩子扶到出孝,也算尽了心,原本也该走了。朕原本以为,你不会答应进军机处的——若要高官厚禄,你早就该得了,忽然改了主意,是忽然觉得小昭信侯值得你襄助守望了吧?朕知道你也疑心朕要捧杀养废他……倒也不必在朕面前装纯臣假撇清,朕要你本就是为了吉祥儿。”
章琰将额头触地,知道自己瞒不过这少年领军,登基多年统御八方的皇帝,过了一会儿才道:“臣当初对云探花有些成见,因此对小侯爷有些不待见,因此才想着出孝后还乡。但如今入军机阁,也是希望能襄助陛下,行一番大事,不白走这世上一遭,不敢瞒陛下。”
姬冰原笑了下:“云慎微有些文人的酸毛病,但他识时务,倒也知道皇姐是他的倚仗,也算温存小意,既不会也无胆干涉军务,又身家单薄,不会因此坐大。他借着皇姐之势,也过了不少年风花雪月,吃穿不愁只管做文章的好日子,当然最大的好处就是长得好,夫妻各取所需,妥当得很。皇姐看得明白,你倒看不明白了?”
他站了起来,语气带了些讥诮:“你后悔了?”
当初是你看不上,只愿报恩,如今做出这么一派忠贞的样子,又是演给谁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