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以乔明白,那年曹氏表面上热热闹闹将她们迎进门,背地里却挑拨离间,手、段用罄,让郁瀚达不再善待她们,而她们失去的何止是青春,还有生育能力,以及一世的企盼与希冀。
杨素心看见女儿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心疼自己,抚了抚她光滑细致的脸庞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没什么好想的。不过,小乔,你要记得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希望,我们得不到的东西,你要努力替我们挣到。”
“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钱吗?名吗?我挣给您。”她故意装呆。
“别同娘说傻话,你会不晓得?我们要你幸福、快乐,要你平安顺利,要你找到一个知心的男人,一生一世只守护你一个。”
“那么二娘,你知道小乔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我想要好好侍奉三个娘,让你们无忧无虑生活着,想要你们有所依恃、不受人欺负,想要和你们住在一起,更想要你们找到好男人,开启人生第二次的幸福。”
她的话让杨素心吓瞠了双目。这是……多大逆不道、违背妇德的话?!即便她们都是所托非人,婚姻于自己是一生遗憾,但她们从没有过他想,能够养到一个好女儿,亲眼见证她的幸福,就是她们最大的满足了。
“二娘,我不是随口说说的,每次看见大娘和周叔叔在讨论帐目时,那种和谐温馨的气氛,我就希望那种气氛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闭嘴!”杨素心恼火道:“这种话千万别让你大娘听到,她不掀了你的皮才怪!”
见她满面怒容,郁以乔悄悄叹息。这个时代,女子从一而终是根深柢固的观念,很难改变啊。
“小姐,以翔少爷来了。”雁儿从外头蹦跳进门,她手上提着药材,对两人福了福,向杨素心说:“二夫人,以翔少爷听说您最近身体微恙,特地抓药过来让厨房给您熬了喝。”
郁以乔起身道:“二娘,我出去和以翔说说话儿。”
“嗯,记住……”
“知道,身边带个人,别孤男寡女招人言语。”以前,他们之间没有这个避讳,但自从知道康氏的心意后,她的三个娘就提防起这些琐碎来,虽然两边都没说破,但她们这边早绝了那份心思。
“和以翔聊完话,就跟大何叔说一声,让他套好车,咱们一起去接大姐她们。”
“好。”
今天秦宛音和柳盼采出门,一起去看新铺子。
人力仲介比之前郁以乔想像得好,周易传拨过来帮忙的小何叔很合用,再加上柳盼采在一旁看着,短短两个月,居然也谈成十几笔成功案例,介绍将近二十个人接下新活儿。
眼看手中的求职人数越来越多,秦宛音便想,反正周易传想把隔壁两间铺子买下来,将酒馆再扩个三两倍,不如趁今天谈买卖契约时,顺便到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一起买下来,让人力仲介正式挂牌开业。
郁以乔飞快跑到大厅,郁以翔坐在那里,已经有丫头上前奉茶。
“怎么有空过来?”她热络地上前同他说话,神情与过去无半分差异。
“今儿个休沐,来看看你,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出去走走?”他有许多话要对小乔说。
“今儿个不行,我和二娘要一起进城接大娘和三娘。”
““食为天”的生意好像很不错?”
“是啊,等攒够银子,就替娘买一个大宅子,里头要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金璧辉煌的那种。”她的娘早该享福了,若不是忌惮着那一头……不行,得想个办法和那边脱离关系,总不能让三个娘的一辈子,教那群肮脏人给耽误了去。
“你不过是说说罢了,真这么做的话,那群狼能不眼红发火?”
是啊,这个时代的女人想脱离一段婚姻谈何容易。
郁以乔垂下肩膀,苦恼道:“唉,有钱却不能嚣张的感觉,还真差。”
郁以翔笑开,见她毫无芥蒂的模样,软了嗓音。“小乔。”
“嗯?”
“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你今天怪怪的哦。”她笑着望向他,只见他皱起眉头,有两分愧疚、两分腼腆,耳朵红红的,一脸的欲语还休。
“爹去世得早,娘一个人辛辛苦苦将我拉拔长大,我不能违逆娘的心意。”
“这是理所当然的,婶婶可是把这辈子的希望全放在你身上了。”
“所以你不介意?”他眼底绽放出光芒。
“介意什么?”她怎会不明白他想说些什么,可此刻,她除了装傻别无他法。
“我保证,就算娶萧家小姐进门,我待你的心也一如从前,绝不会有分毫改变的。小乔,我会疼你、惜你,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他说得言真意切,如果她是完全在这个时代生长的女人,大概就要被这番言语所感动,可惜她不是。“以翔,你在说什么?你是我的堂哥、我是你的堂妹,你娶萧家小姐进门,我自然会敬她爱她,把嫂嫂当成姐姐一般好生对待。你怎扯出这番话,会让人误解的。”
他定眼看她,半晌,轻轻叹息,“你心底终究是有气的,对不?我理解,没有女人能够心甘情愿接受这些,但你真能放弃我们之间的情谊,把过去的一切抹除?我们之间不是一朝一夕,你当真舍得?”
郁以乔轻咬下唇。她本来不想把话说破,不想让两人都尴尬的,偏偏他锲而不舍,硬要追出个子丑寅卯,她别无他法。
“堂哥,相信我,我没有生气。你是独子、我是娘亲们唯一的女儿,没有手足的我们心底很寂寞,幸好有彼此相伴,亲亲热热地一起长大,我们互相照顾、分享心事,在我心底,你就是哥哥,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好哥哥。
“也许娘和婶婶曾经存着某些念头,但我一心一意当你是哥哥,而且你也明白我的娘亲们为什么会离开侯府,她们都是妻妾竞争之下的失败者,所以她们绝不会让我重蹈覆辙,就算我肯,她们也不会同意让我与旁人共侍一夫。
“娘收养我,我便负有使命,必须得到她们得不到的幸福。你无法违背婶婶的心意,我又怎能忤逆宠我疼我的母亲?何况,她们是一门心思为我着想的。
“所以,你继续当我的堂哥吧,让我们像以前那样相处。”
她的笑容里没有一丝勉强或虚伪,郁以翔不是蠢人,怎看不出来,她对他的感情很纯粹,只是兄妹,没有任何杂质。
“我明白了。”
“谢谢你,堂哥。”
郁以翔苦笑。过去要眶她喊一声堂哥,怎么都不成,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甘情愿喊自己堂哥。他轻摇头,告诉自己,这辈子,她只能是自己的堂妹。
“原来我们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母亲藏得可真紧啊!”
一句戏谑的笑声传来,两人心底猛地一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