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饭馆还小,实在用不了这么多的人,也只能同她们道个歉,倘若日后有机会,再请她们过来帮忙。”秦宛音犹豫半晌后回答。
她心底也觉得可惜,她们都是肯埋头苦干的,上回一位没被留用的年轻妇人在见到自己时,竟然下跪,说自己和女儿被夫家赶出来,求求她赏一口饭吃。
她心有不舍,可当场那么多人在看,倘若她点头破例,对别人怎么公平呢?她又不是开善堂的,只好板着脸,悄悄等在路边,让府里下人在她经过时,送几两银子,先助她度过这关再说。
听见周易传的话,郁以乔放下书,却未出声。
周易传见她似乎没有话要说,略略失望,可……他在想什么呢,不过是个小丫头,他怎能期待那么多?他站起来准备告退,她却在这时起身走到他旁边问了。
“周叔叔,没被咱们雇用的人很多吗?”
“不少,有近百名呢。”
“周叔叔,如果记下她们的姓名、住处、年龄、特长、样貌等等,若是有别家的铺子也想用人,咱们是不是可以推荐她们过去工作?”
“小乔心善,想帮她们一把,替她们找活儿?”
“这不只是善心事,是利人利己的赚钱事。”
“赚钱?怎么说?”
“如果我们推荐过去的人合用,那些铺子就得按人头给咱们一点银子,当作跑路费。”
“这不是牙婆吗?小乔怎会想到做这行。”周易传笑了。
“牙婆靠买卖人口赚钱,咱们又不买人、卖人,不过是在中间当媒介,只要把每个人的能力、志趣,希望得到月俸给记得详尽清楚,就可以确定他们适合做哪行。一方面,咱们可以帮那些穷困的人家谋出路,另一方面也可以帮助商家找到最恰当的人手,这和牙婆当然不一样。”
“可多数的人家宁愿把人买回去,本来调教个三五年,就可以让他们卖命一辈子,谁会放弃这么省事的法子,去雇用陌生人?”
“那可不一定,有些店家,比方卖凉水的好了,冬日里生意清淡,人手够用,但一到夏日,生意好转,顾客轮番上门,经常忙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银子三过家门而不入,倘若忍痛买人进来,冬天不但多个吃闲饭的还得发给月银,如果用聘雇的方式,只要在最忙的三、五个月里雇人帮手,不但省钱,也可以把荷包赚满。”
“再则,大家都清楚,最能够干活儿的,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而是二、三十岁的妇人,而牙婆卖的大多是没经过事的七、八岁小姑娘,买回家里得教、得养,若是养过几年,发现性情不好,也只能发卖出去,之前的心血全白耗。”
“若发卖的是妇人,买家又不乐意了,好端端的能做到二、三十岁,若不是行为不检、不招人眼、犯了事,原主人怎舍得卖?因此,能做事、懂眼色的、肯吃苦耐劳的,反而卖不到好价儿。”
“而二、三十岁上下的妇女,孩子们多数都已经够大,能够放开手脚,若是可以出外工作赚点银子供孩子念书,日后替自己拼个诰命夫人,岂不光荣。”
“因此不卖身却能赚钱的工作,便是她们最好的选择,瞧咱们这回征人的情况就知道,才征五个就进来将近百人。”
“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听她说得有条有理,周易传心动。
郁以乔见状,再补充道:“何况这行刚开始,根本不需要什么成本,只要找个会认字、心细、擅长观察人的,将想要找活儿的人的特征及需求给细细记下即可。咱们现在开的是酒楼,是人谈论是非的最好地方,只要周叔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应该会有店家来我们这里找人的。”
“大夫人……”周易传向秦宛音看去。
秦宛音微笑,溺爱地揉揉女儿的头发。这丫头总有一堆奇怪点子,不过这些点子还真是有用,比方上个月的“点餐超过二两便赠五百钱兑换券,可在下回付帐时抵用”的法子,让饭馆生意提升将近三成;又比方去年年终,每位结帐超过三两的客人,都可以得到一份外面买不到,却又好吃到让人吮指回味的蛋塔,那个月,天天高朋满座,乐得周掌柜笑不拢嘴。
刚开始听到那些点子时,她也像周掌柜方才那样,不认为能够成功,可事实证明,每次小乔都是对的,那么这回,她有什么好反对的?
“就照小乔说的去试试吧,反正左右是多聘一个人,成也好、不成也罢,有这么多人的名单在咱们手里,至少下回想要雇人时,就可从中挑选最好的来用。”
郁以乔见自己的意见被采纳,笑弯两道眉。
嗯,不管在古代或现代,她那骨子里想抢钱的染色体都没变啊。
“是,夫人。”
周易传向她投以欣赏目光,正准备退下去时,柳盼采却怒气冲冲地从外头走进来。她踢开椅子用力倒水,把杯盘弄出一阵响声。秦宛音无奈,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是一副直来直往的臭脾气,可怎么办才好。
郁以乔见状,连忙迎上前去,勾起她的手,笑问:“三娘,您怎么啦,谁欺负您?快告诉女儿,女儿去给您欺负回去。”
柳盼采没好气地觑她一眼,手指用力戳上她的额头,害得她往后一仰,幸好她个头不高、重心稳,否则定要来个倒栽葱。
“我怎教你的,叫你要好好把以翔的心给笼络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话啊?”
“有啊,我又没同他吵架。”
“光没吵架就行吗?你知不知道,以翔现在是状元郎,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两只眼睛直盯着呢,何况他和皇帝是旧识,再过几年,定会成为朝廷栋梁,这么好的男子你不看紧一点,不怕被人抢走?”
秦宛音把女儿拉到身后,问柳盼采,“你是怎么啦?一回家就同小乔红脸,你要骂她,也得先让她明白自己做错什么啊。”
“姐姐,你不知道,以翔的老师,那个什么萧大学士的,已经向他家暗示,要他们让人去萧家提亲,如今以翔的娘心底正琢磨着呢。”
“这有什么好琢磨的,我们之前早就讲好的不是吗?”秦宛音蹙起柳眉。
“不就是这话,可你晓得以翔的娘怎么对我说的?她说二房人少,她早就盼着以翔能够开枝散叶,之前是因为以翔要考试,我们又舍不得小乔早嫁,婚事才会拖到今天,如果小乔早点嫁进门,萧家女儿自然而然就是侧室,现在这个状况,也只能让萧家女儿当正室,小乔为侧。
“这是什么话啊,说得好像小乔当不了正妻,还是咱们的错。然后她又讲了一堆刺耳话,说什么男人本该三妻四妾,以翔是独子,自然该负起责任,替二房多添几个孩子,现在有萧家女儿帮忙,小乔可以轻省点儿,还说她已经与萧家有默契,等婚礼过后,就让小乔以平妻身分嫁过去。
“这是什么欺负人的说法?咱们几个姐妹全是三妻四妾的受害者,怎么可能让女儿去同别人分丈夫?平妻又怎样,真能越过那位萧家姑娘?人家的爹可是内阁大学士,小乔只有咱们这三个没身分、没背景的娘。
“何况当年姐姐是正妻、曹氏是妾,到最后又如何?只要耍阴耍狠耍不赢人,就得一辈子被压着头,小乔是被咱们宠大的,心思善良纯正,就算再聪慧,也挤不出那等肮脏手段。
“姐姐,原谅妹妹逾越,这门亲事,我说了算!如果以翔非要娶萧家女儿,我宁可把小乔留在身边养一辈子,也不让她受这个苦。”柳盼采劈哩咱啦地说上一大串,满脸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