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开。猜这种灯谜需要一点古文造诣,她没那么厉害,但如果问她“谁最懂鸟,射一成语”,她会毫不犹豫猜出“惊弓之(知)鸟”;“阎罗王,射一字”,她也可以马上回答,“阎罗王是鬼王,答案是瑰”;问那些无厘头的冷笑话,她更是强中的强手,但拿这种四书古文题来考她,是问道于盲了。
“只是近黄昏,射一字。是哪个字?”她又问郁以翔。
“黄昏在酉时,将近酉时就是“酱”喽。”
“厉害,再来一个;待字闺中,射古文一句,是哪一句?”
“别告诉我你猜不出来。”他斜眉望她,不信她连这都不行。
“给个提示吧。”
“行,五柳先生传里的句子。”
她想了想,灵机一动。对啦,待字闺中不就是还不晓得以后的老公是谁,她笑着回答,“先生不知何许人也。”
“就说咱们家小乔还是有点脑子的。”
两人在下说说笑笑。和前世一样有条件成为偶像歌手的郁以翔,长相样貌自然好,本就是极其亮眼、鹤立鸡群的人物,因此萧景铭一眼就看见他。
他上前几步,对台下的郁以翔说:“这位小哥儿,知道谜底的话不如上台,将答案填上,让大家评点评点。”
萧大学士都出声请人了,他于是上台,接过小厮递来的毛笔,逐一将谜底给填上。
见他下笔毫不迟疑,萧景铭眼底慢慢浮上惊艳,待他放下笔时,台下一阵掌声响起。
萧景铭抚抚长胡子,说道:“真是不简单,小小年纪居然能全数猜出。”
他上下打量他,越觉这少年不但聪颖,更面如冠玉,俊朗不凡。他笑着问:“这位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了?”
“回萧大人,在下姓郁名以翔,年十五。”
才十五岁就有此等气度?萧景铭微微一笑。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
“姓郁?可是文成侯府的子弟?”
郁家几个小辈,他都是听说过的,各个不务正业,只会吃喝嫖赌,没想到竟有这号人物,难道是不受重视的庶出孩子?
“文成侯是在下的大伯,我的爹爹是郁瀚屏。”
原来是二房,当年他曾和郁瀚屏在同一个书院念书,郁瀚屏和他的哥哥截然不同,是个有才有德的,只可惜过世得早,否则现在定也是朝堂大员。
“可有打算走仕途?”
“是,今年开春,师傅让我去参加考试。”
萧景铭满意点头道:“如果课业上有任何问题,就到学士府来找老夫。”
这话代表他肯提携他一把,郁以翔岂有听不懂之理,连忙笑着应下。
萧景铭又问他几句,他从容不迫、对答如流,让萧景铭更起欣赏之心,但在擂台上自然是不好说得太多,便邀他到后台论话。
郁以翔回头看了郁以乔一眼,意思是要她上来一起过去。
那种儒生的应对,每句都是文言文,她才不感兴趣。于是她对他摇摇头、浑挥手,再指指附近的茶楼,意思是自己会在那里等他。
郁以翔苦笑一下、点头回应,便随着萧景铭走去。
谜题已经猜完,擂台前的人群慢慢散去,郁以乔也跟着大家离开,朝着和郁以翔约定的茶楼走去。
突然间,身后突现一阵吵嚷的人声,她回头,发现一匹疯狂的褐马正朝街心奔来。她赶在马匹接近那刻前退到马路旁边,这时,不知道是谁朝马脚射了利箭,瞬间,烈马前蹄无力支撑、猛然跪下,砰!一声,马背上的人就这样狠狠跌下来,摔在她跟前。
眼睁睁看见这一幕,郁以乔吓死了,她捣着嘴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
他的双眼紧闭,嘴唇惨白,鲜血自他的后脑间流出来,他的身体以一种相当奇怪的角度仰躺在地上,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已经跌断脖子。
眼见他大概活不成了,围观百姓一拥而上,把站在最前头的郁以乔更加往前推挤,她一下子被挤到男子身边。
他们提着手中灯笼照向已经昏迷不醒的伤患,让她看得更清楚了。
这男子看起来相当年轻,约莫十七、八岁,他的五官很立体,浓眉深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形,看起来有几分严肃,他穿着天青色长衫,布料是上好的绸缎,可这大冷的天,他竟连大裘披风都没穿出来?
发生什么事,非得赶得这样急迫?下一刻,她的视线落在马身上,那些箭穿骨而过,还有一支射进马颈正中央,可见那力道很大,射箭之人武功高强。他是和谁结下仇,让人对他下这样的杀手?
“让开、让开,我是大夫。”
众人让出一条道儿,一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走向前,他翻了翻地上男子的眼皮,又为他把脉,好半晌,摇摇头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看来她没有猜错,那诡谲的姿势,正常的脊椎摆不出来。郁以乔蹙紧双眉,低头望向毫无生气的男子。真是……还这么年轻呢。
此时低语声传进她耳里。
“是将军府的大公子董亦勋。”
“大公子?是嫡出还是庶出的那个?”
“自然庶出的那个,嫡出的那位是董二公子,叫做董亦桥,人家可是新科状元呢,哪像这位,成天流连秦楼楚馆,才十七岁呢,已经妻妾成群。”
“真的假的,看起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所以啊,董将军只看重嫡子,从没把这位放在眼里。幸好是他出事,如果是那位董二公子出事,董将军怕是要伤心死了。”
他们的话惹得郁以乔蹙眉。这是什么鬼话!厉害的儿子出事会伤心死,笨儿子出事就没关系?儿子好或坏,还不是父母亲教养出来的。
她从怀里掏出帕子。管他是什么风流人物,人死为大。俯下身,正要将他的脸给盖起来,没想到,应该已经死去的人居然突地张大眼睛对上她,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让她进退不得。
深邃的眸子,仿佛要看进她灵魂似的,她吓得呼吸一窒,差点儿站立不稳。
这时,一队人马从远处奔驰而至,接着最前头的马背上跳下一人,飞快往董亦勋身边跑来,他惊讶地看着她和董亦勋的动作。
郁以乔匆匆回望他一眼,顿时,明明是大冷的天,她却心头发热。
那是大桥!他的相貌和高中时期一模一样,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那张随时随地都把阳光给捎带上的笑脸……好似他一转头,就要对她招手,问:想不想吃校门边那摊葱油饼?
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摆了,所有的细胞都在喧闹叫嚣着大桥、大桥、大桥、大桥……
他向她走来,一步近过一步,她以为他就要说话了,他会说什么?是“好久不见,你好吗?”还是“久违了,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呢?
她满脑子浆糊还没有理清楚,就发现那个“已经死掉”却能够张眼还握住自己手腕的男人又缓缓闭上眼睛,而大桥只是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就转开头。
随后而至的士兵将百姓们赶走,他们围成圈圏,将董亦勋和大桥圈在当中,她想再次靠近,可那群士兵像铜墙铁壁似的,将所有人挡在外头。
不多久,穿儒衫的太医到了、马车也到了,董大公子被抬上马车,隐隐约约间,她听见有人喊大桥二公子。所以大桥就是那位董将军的嫡子董亦桥?
人在她眼前来来去去,她无法靠近,只能看着他像一阵风地来、又像一阵风似的离去。她在嘴中喊着大桥,心底涌上无数难解情绪。
接在翔后面,大桥出现了,不管两人有没有交集,她都无法否认这是奇迹,是奇迹精灵带来的礼物,如果大桥是第二个,那么是不是阿董也即将要粉墨登场、来到她面前?
她可以认真期待吗?或者,奇迹的脚步只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