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淼一直以为最难的关卡就是出道时,若能冲出那道屏障,以后就能顺风顺水。然而污点从不是用来打破的,污点是那些人信手执来的、不会随成就和时间改变威力的武器。
广告以蒋一乎和岑觅雪两个人的故事讲跌到谷底仍不放弃梦想,王博然的粉丝抓着蒋一乎的过往,说广告商强行励志,用这种贩卖色情的人来讲成功故事是给孩子立坏榜样。
贩卖色情的意思渐渐被渲染成男妓,口口声声叫他鸭子梦想家,用话题#做鸭做鸭大梦想家 刷屏,呼吁粉丝和家长去广播局投诉。
选秀节目出身的艺人粉丝组织力和动员力比任何一个老牌明星都强,半天之内广播局已收到过千宗投诉,不得已发正式公告声明,说明广告片段和投诉所提及的内容完全没有触犯广播条例。
蒋一乎口里说着没事,吃完饭送她回到家,拍拍她的头让她早点睡,转身就飞奔回公司去了。
孙淼独自在家,故意把手机留在客厅才回房睡,干巴巴望着天花板毫无困意,重新出客厅打开电视找一套喜剧来看,把音量调大,罐头笑声吵耳得不耐烦,收细声量,摸到桌上的手机。
面对难堪的说话,她自有一套原则,真话是事实,无需生气;谣言止于智者,不必鼓噪。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就看一小会,了解一下进展。
最高转发的帖子是一条影片,竖拍忽明忽暗的舞台上有个看不清模样,身型和蒋一乎相似的裸身男子,只穿着超短叁角内裤,边沿塞满钞票,他伸手把钱一张一张抽出来,整理成一小迭拍了拍掌心,然后姆指勾起内裤前沿,眼见就要往下脱,影片戛然而止。帖子文字只圈了蒋一乎的官方帐号,再加上那个不堪入目的话题,没有说额外的话,就足够成为指控他色情下流的证据。帖文底下最高讚好的评论出自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网民:行内二手料,叁千看全相,叁万玩屁股。
那些都是假的,龙巢为了保护上台的观众,对表演拍摄特别敏感,几乎每两桌后面就有个彪形大汉守住阻止拍摄。但文字本来没有恶意,组合成一起就成了利刃,还要披上嘻笑怒骂、故作幽默的剧毒,偏偏这种建立在真实之上的谎言最百辞莫辩。。
无限延伸的抹黑格外容易成立。若家境优秀,便是娇纵跋扈;若出身贫寒,会为上位不顾一切;你都承认了曾跳脱衣舞,会卖屁股也是顺理乘章。
看客从不要真相,他们要的是故事。
但孙淼又能做什么呢,尖酸刻薄的言语她听过看过不少,不知为什么落到蒋一乎身上,令她冷静自持的原则通通失去作用。
同样是刚出道的新人,单亲家庭出身的王博然在节目里以刻苦忍让的形象累积了不少死忠粉丝,她们心痛王博然年少懂事,重复发着他在节目中泣诉自己经历的截图,另一边对着蒋一乎恶评毒言排山倒海,他出道mv底下的一日内新增的评论数已经超越原有的数目。偶尔有几个替他讲说话的,又或是持平说一声这是导演和广告商的决定,但很快就被淹没不见。她在网上观战过不少世纪对骂,互相咀咒辱骂,没料到至她身上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她想,她应该怒不可遏,抓着那些无理泼脏水的人口诛笔伐,还蒋一乎一个清白,偏偏脑海空白,失去思考般只能自虐地把一条一条帖文看下去,文字演变成声音在耳边辱骂诬蔑,步步逼进,读得心颤,放下手机喘一口气,抹去无意识流下的眼泪。
她大概被蒋一乎宠坏了,随便一点委屈都受不了,这样都能呼吸郁结眼泪直流。
她盖着抱枕任由情绪发洩,过后又重新爬起来,鼓起勇气捧着手机,直面那些尖锐的言语,逐一举报不实信息,发颤的手在电话屏幕上总是按错,干脆把电脑搬出来,束起头发,举报恶意造谣的帖子、贴上广播局的声明。哽在咽喉的难受随着反复无新意的脏话而麻木,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每每刷新又有新的帖子、新的留言。她盯到眼睛发涩才知做到凌晨时分,冲了杯咖啡,又回到电脑前继续。
蒋一乎整夜未归,她是手机震动闹醒的,不小心趴在桌上睡着了,脸压在键盘边缘生生留下一道直线,被刀划过一样,电脑待机了大半夜早就断电黑屏,孙淼敲敲痠痛的颈接起电话。
「我打了好几次给你都不接,还以为你怎么了,准备上门找。」这么吵闹朝气的声音在她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丽莎:「我不管,我在路上了,你要陪我吃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