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专注地看着书案上的奏章,凝神思索片刻,抬笔蘸了些朱砂,批了几个字,头也不抬道:”周氏葬入永福寺后墓园。”
李越低头恭谨地答了声”是”。
景和帝默然片刻,低声道:”就葬在……那个墓的旁边吧!”
不待李越回话,他马上又道:”周氏的身后事,你去办,旁人不许插手。”
李越神情平静,眼睛一闪,垂下眼帘沉声道:”是,陛下。”
林岐抬起头,看向窗外,苍白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怅然。
紫檀木落地长窗外,香樟树苍绿的叶片被初春寒风刮得啪啪作响。
和在安国公府时一样。
那时候,他书房窗外也有两株四季常青的香樟树。
林岐还记得周似锦刚到香樟苑的时候叽叽喳喳问他:”这是什么树呀?怎么冬天叶子还是绿的?是冬青么?咦,叶子和冬青不像……”
她在外人面前懂事守礼,可是在他面前却甚是爱说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得其乐,其实并不用他回答。
她有虚荣心,却虚荣得大大方方,临离开认认真真告诉他,她不想做婢女了,她想做高门贵女,想穿漂亮衣服,戴精致贵重首饰,乘着漂亮马车四处游玩。
她一向贪嘴,脸都吃圆了还不肯节制,离开的时候还是又白又嫩一张胖圆脸,可是上次命妇朝见,他远远看她,她却甚是苗条瘦削。
他还以为她是受了京城女子以瘦为美的风气影响刻意节食,现在才明白,原来都是孙浴泉这厮造的孽。
他一直以为,他年轻,她也年轻,总是能见到的,谁知从今以后,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再也看不到了。
景和帝垂下眼帘:”孙浴泉欺君罔上,罪不容诛,着三法司会审,务必严办。”
李越答了声”是”,躬身退了下去。
景和帝胸口一阵剧痛,他用帕子捂住了嘴,瘦弱的身子像虾一样弓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景和帝松开了帕子。
雪白的帕子上是一团紫黑的污血。
周似锦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立在床前,正伸着胳膊把帐子往帐钩上挂,口中还说着话,声音清脆,语速挺快:”……姑娘,您可别睡了,孙妈妈在外面都有些不耐烦了,她老人家可是老爷的奶娘,极得老爷信任,就连夫人等闲都不敢得罪她老人家……”
周似锦盯着眼前的俏丽小姑娘——这不是春剑么?
看着稚气犹存的春剑,周似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是在做梦吧?
这一定是梦!
周似锦小心翼翼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抬眼细细打量春剑。
春剑浑然不觉,挂好了帐子,见周似锦已经坐起来了,便忙又扭头叫道:”素心,姑娘醒了,快把热水、香胰子和手巾都送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