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她带件外套过去,万一着凉了就不好。”李妈妈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灰色棉衣。一看就是家里劳务时公用的衣服。
章诚毅把厨房门留了一条缝,李潇潇留着一撮短马尾,挂着一条碎花围裙。她手里正在削土豆,布了些黄泥巴,“你过来干嘛?”
章诚毅帮她把衣服披好,从她手里接过土豆,沿着刚才的纹路继续往下刮皮。他看了眼灶上的两砂锅,问她:“晚上你炒菜?”
她朝着两口砂锅使了个眼色:“你要不要试一试味道,我妈现在做菜味道都很淡。”
“不用,我不挑的。”
他回头看着李潇潇两手握成拳头笨拙地套上旧棉袄。李潇潇冲着冷水洗好了手拎着菜板切已经泡好的腐竹条,“我就再炒一荤两素,味道稍微合我们叁年轻人一点点。我妈冰箱里还有一条腌好的鱼,等时间差不多了蒸就好。”
“你炒什么荤菜?”章诚毅掏了掏土豆眼子开始冲洗。
“小炒肉。”李潇潇把刀递给他,“你来试试刀工?”
“我不行的。”章诚毅甩了甩手上的水,抽了一张厨房纸巾擦干,全身上下拒绝,“你让我给你打点下手洗洗菜削削皮拍拍蒜都行,这种刀口子的功夫,我怕做了你嫌我笨。”
“那你平时一个人住的时候总要自己解决用餐吧?”
“我一般都盒马生鲜。我要下班伊藤还没关门,也喜欢进去逛逛买点打折的。”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今后只要我足够懒,你刀工肯定能下淮扬。”
菜刀带砧板上发出整齐一致的声响,她刀工家常也过得去,土豆丝能切出个明堂。章诚毅就站在边上看着她埋头切菜的认真狠狠劲,没绑住的发丝落下,也就伸手帮她捋在耳后,手上挑逗她的耳垂眼里脉脉。
厨房里是一厢冬日的冷光,当下却响成无言中的静好。
“你刚楼下见我爸爸的时候,紧张吗?”她落下刀子后却把厨房门锁好悄悄打探起来。
章诚毅骨结分手的手指正在冷水中淘洗着土豆丝的淀粉,“有点,还没想好等下说什么。和你妈说的挺好,你妈也没刻意问我什么,感觉也在避雷而行。”
“我知道你紧张了。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你看李律凡下午看到你都不问为什么,所以放宽心顺其自然吧。你出去吧,让我妈进来,你下楼叫我爸收拾上来吃饭?”李潇潇猫爪子力气给他捶捶肩,“其实我爸和我妈是一种性格,不然怎么能相敬如宾嘛,都不会难为你的。”
章诚毅熟悉她家的各种入口,甩着长腿下到楼梯口,想这是从诊所的后门进去呢还是从正门进呢。
等病人都走完,推开玻璃小木门,一句李老师开出场面。分药的小妹问他,哪里不舒服。
李爸爸对他招招手示意进来,“你等等,我把衣服换了。”李爸爸取了眼镜放盒子里,转身往里时微微驼背,步态稳健又有自己患有的节奏。换了件灰色的立领外套出来,正式和章诚毅打招呼时,也是握手示意。
李爸爸双手背身后半仰着双瞳一紧,问他:“回来多久了?”
“工作还在外地。”章诚毅欠了半个身子俯首帖耳。
“也是,你们就靠这几年打基础。”李爸爸先踏上楼梯,回头指了指墙背面前厅的方向,“我刚还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几年不见的章同学。”
章诚毅低头一笑不语,跟随着李爸爸的脚步,手搭在冰凉的扶手上。
“对了,你们现在工作量大,生活没法规律,每一年都要做全面的体检。”李爸爸在进门前问,“这几年烟酒沾了不少吧?”
章诚毅准备推门的手一僵:“永远是逃不过医生的眼睛。”
他们家的餐桌是六人座的,李律凡被发令到单人边上坐着。一条豆豉蒸鱼,一锅番茄焖牛尾,一锅莲藕炖母鸡,木耳腐竹、青椒土豆丝、农家小炒肉各一份。还有一壶温好的桂花酿米酒。
章诚毅和李潇潇都是那种什么样的饭桌道什么样话题的人,一顿饭从李潇潇近日来晚上小腿抽筋扯到章诚毅睡觉梦多再到李律凡睡眠浅作为结尾。李潇潇闷了一口甜米酒,请放下杯子时,左手在餐桌下磨了磨章诚毅的裤子,“爸爸妈妈,其实我...”
“这话应该我来开头。”章诚毅搁下筷子,拉起李潇潇的手放在餐桌上,坦荡地把自己内心那点胆怯和不确定都展示出来,“我们今天早上决定的复合。但有些话,我想有必要讲一讲,打马虎过去,想必大家都会不舒服。这是一个坦白,但更是一个交代。”
“下午我在路上的时候还真后悔,送她回来这一程,是真没做好准备。我也不是刻板的人,觉得见女朋友的父母就是提亲上门的意思。在父母心中留下好形象和责任感,也是一次次的接触感受积累起来的。万事开头难,我还是很担心这次和你们见面,会留下什么印象。”
“说出来有点儿不切实际,也很假大空,目前确实没法给她一个稳定又梦幻的恋爱感,因为距离是个实际又很残忍的问题,困扰了5年前的我们吧,想必同样也会困扰明天后的我们。要我说目前唯一可靠的方法,也就是一张张往返的机票。”
他垂眸时,李潇潇觉得他眼里的柔波是对无法挽留醇香的一种遗憾。气息吐着清酒的温情,语句之间满是花败花残的无奈;“想想也算了进步了啊,以前读书的时候一学期就也就一两次往返看她,现在可以周周往返。”
“对于感情呐,我和她都不是住在回忆里的人,之前分开后都有新的生活新的伴侣,我不知道她是否带过其他的伴侣回来看你们,在我这里,都不重要。我得感谢那些不舒坦不顺畅的恋爱,在今天早晨,给了我新的机会,让她做重新接受我。但我知道,破碎过的感情修复后始终会有裂痕,打个不好听的比喻,复婚的夫妻,红本和红本之间还是有个亮眼的绿本。”
“往往复合的过程,是自我疑惑自我讥讽的过程。我回来那天我妈跟我谈了很久,你们也知道她一老教师首先摆端了姿态批评我,如果不想给人家姑娘一个家,就不要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要因为一点点冲动去重归于好。我妈站在她的年龄层,把重点放在了最后,请认真考虑双亲的问题。”
“年轻的时候都觉得可以拖时间,可时间不会在路过父母的时候,慢一点,只要那么一点点就好。在沉默中路过彼此,在沉默中遥望父母。大家为什么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呢?我应该主动一点,再不主动一点,错过的人,错过的父母,就真成了人生的遗憾。”
他的鼻音听起来是醇厚的,落在李潇潇的眼眶和鼻尖上时,却堵地人血流静止。她抽了一张纸巾擦擦鼻尖,在举目中突然唱起:“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老人不懂泛娱乐,只有一旁的小孩子憋出了笑声。
而后章诚毅把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贴在了自己脸颊,又听到她微微的鼻音悬挂着颤抖:“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俩,好像。但我接受你,是因为我知道我是新的我,你也是新的你。”
李潇潇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把目光交汇在酒杯那汪泪水中,开始清场:“李律凡,你先回你的房间。有些话我只想说给外公外婆还有小章叔叔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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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在地铁上看到蛮好的一个画面:俩恋爱的高中生,都还穿着校服。女孩儿没座位所以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男孩儿就拉着扶手护着她,女孩儿就环着男孩的腰。地铁上人散了,女孩儿抱着男孩儿更紧了。大部分人在读书时候早恋,都是很认真很勇敢很唯一的。